围观百姓开始低声议论，“听这意思怎么越说越像那个首富何长在啊？”“可不是嘛，那个混混儿不就是一品军侯云大人？”“照你这么说，那个贵人不就是万岁爷？”“这可是你说的啊，我可没说！”

王鸿九继续道：“常言道：‘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发了大财的举人老板这一天家里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准备迎接久居沧州的妻子和儿子回家，孰料，飞来横祸，祸从天降！各位年岁都不大，想必都不知道，家里有老人的倒是可以回家问问，十二年前，还是放灯节……”

围观百姓起了哄笑，“十二年前，我闺女都八岁了！”“十二年前的放灯节，不就是河里死了好些人的那回吗？”“对对，何首富就是那回出的事！”

王鸿九等百姓静了，接着道：“哎，各位说的没错，十二年前，咱通惠河出了一件大事，各位要是见过的，怕是一辈子都忘不了，老朽那天就亲眼目睹了那个场景，可谓是记忆深刻、历历在目！就在这通惠河上，庆丰桥下，从上游慢慢漂下来成百上千具女尸，全都身穿宫女衣裳，全身上下只有一处伤口，就是喉咙。”

邱小宝向大船上一点头。黑鲤会意，立即把一人提着站了起来。

王鸿九拿折扇一指那人，道：“各位乡亲父老，此人乃是刑部侍郎杨礼腾杨大人，案发当时，他是负责核验尸体伤口的众多仵作的上官。”杨礼腾战战兢兢，向龙舟施了一礼，又环视岸上百姓，道：“杨某不才，时任运河女尸案的提刑官，当年也亲自下河验了伤口，当时尸体全身完好无损，唯有咽喉处有一剑伤，京师上百名仵作日夜不停，验了三千具尸体，结论全都一致：一剑封喉，当即毙命！”

邱小宝又示意，黑鲤又拉起一人。那人又要施礼，被黑鲤呵斥道：“别他妈的跟个娘们儿似的磨磨唧唧，有屁放！”

那人吓得浑身哆嗦，嘴里连忙道：“是，是！”邱小宝向黑鲤竖个大拇指，含笑点头。黑鲤得意洋洋，得之不易的夸奖实在美得很。

那人颤声道：“某乃太医院太医华陵山……”王鸿九补充道：“据老朽所知，华太医出身医学世家，后来又随名师学习武学理论，乃是当今大内之中最为精通武林各派功夫优劣、熟悉各路法门的杏林圣手。”

华太医拱拱手，接着道：“华某当年也去现场看过伤口，确如杨大人所言，三千女尸皆是一剑封喉，当即毙命，据华某所知，当今江湖之上，能做到如此手法的当有三家，一是华山剑法的‘古柏森森’，二是峨眉剑法的‘直捣黄龙’，三是武当派太极剑法的‘白虹贯日’！”

杨礼腾颤声问道：“请问华太医，据您看来，这些女尸死于何种剑法？”华太医摇头道：“华某略略看了十几具尸体，发现剑法大同小异，可是手法、力道并不相同，是以不敢断言死于何种剑法。但是，华某可以确定两件事，一是下手之人绝非一人，而且武功有高有低；二是他们所用剑法虽然做了掩饰，但必是华某所提三派剑法之一种！”

邱小宝站起身，朗声道：“晚辈邱小宝恭请两位大侠驾临！”

话音甫落，岸上两个身影飞掠下河，如飞鸟一般，眨眼落到邱小宝身旁。两人一男一女，男子身高体阔，仗剑而立，拱手道：“各位，某乃华山派掌门人柯友芳是也！”女子光头僧衣，却是一名师太，合十行礼道：“贫尼乃是峨眉派掌门人凡雍师太。”

邱小宝笑道：“两位身份高贵，近些年更是极少下山，这次专程前来，小宝感激不尽！”柯友芳笑道：“小宝兄弟客气了！洗清嫌疑本也是为我华山派着想。各位，十二年前发生在京师的这桩滔天血案实是全国震惊、人神共愤！不过柯某敢以华山派三百年声誉作保，此事与我华山派绝无干系！”

黑鲤插嘴道：“啧啧，杀人犯都说自己是冤枉的哩！白子喝醉了，也非得证明自己没喝多！”柯友芳并不生气，接着道：“不怕各位笑话，十二年前，我华山派群龙无首，自相争斗，根本无人有暇来到京师。”黑鲤问道：“哦，那是为啥？”

柯友芳看一眼龙舟，朗声道：“十二年前，我华山派接到请柬，说在杭州西湖之畔举行武林大会，我师父带同十几位师兄欣然前往，却万没想到……这一去就是永别。”凡雍师太接口道：“不错，当年我师父也率领几十名师姐来到杭州西湖，本意是共襄盛世、助力御敌，却遭人预先埋伏，先是以**炸掉孤山，致使几十位武林门派掌门人一命呜呼，继而是大举围歼，疯狂屠杀……”

柯友芳冷冷盯着龙舟方向，又转向面前的大船，道：“据柯某事后查明，此事……乃是时任浙江提督的吴飞亲自带兵所为，请问吴大人，是也不是？”黑鲤将坐着的吴飞一把揪了起来，喝道：“是不是？说话呀！”

吴飞结结巴巴道：“是，是，可……”柯友芳冷冷道：“是你亲自带人所为，可你也只是奉命行事，对吗？你背后之人是谁？”

吴飞满脸紧张，看看龙舟，看一眼庆丰桥，又看一眼邱小宝，低下了头。邱小宝冷冷道：“说吧，不说实话，今儿你会死在这儿！”

黑鲤使劲踢了吴飞一脚，喝道：“嗬，在里面说的好好的，到这儿想翻供是吧？！”吴飞赶紧道：“不是，不是，是……忠毅公给小人下的命令！”

众人“哇”了一声。齐齐看向邱小宝。

邱小宝冷冷道：“带忠毅公张玉！”围观百姓又都一惊——忠毅公张玉不是邱小宝的岳父吗？不是对他恩重如山吗？

很快，一艘官船驶过庆丰桥，两名“巡防营兵士”“陪着”忠毅公张玉站在船头，船停在龙舟之侧。张玉仍是一身喜服，脸上却是冷若冰霜，冷冷道：“邱大人，下的棋局够大的！”

邱小宝面无表情，道：“吴飞刚才说的，想必忠毅公都听到了？”张玉哼了一声，道：“吴飞失踪多日，早已是被朝廷下令通缉的要犯，他的话哪能作数！”

邱小宝面向画舫，打了个响哨，只听“扑通”一声，一个侍女被扔到河里，挣扎求救。张玉看得清楚，那是爱女张敏的贴身侍女小丽。

邱小宝低声道：“张大人，你要不说，下一个便是小姐！然后是夫人……”张玉气得怒目而视，却又无计可施，只得道：“好，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当年对吴飞下令铲除江湖势力的，便是张玉无疑！”

围观百姓俱各惊呼一声，窃窃私语起来。柯友芳和凡雍师太对视一眼，相互点头。

柯友芳道：“各位，正因为此，江湖各大门派首领，据柯某所知，除了武当派、沧临派还有洪洞派，几乎都被杀个干净！所以刚才我说，华山派群龙无首，自相争斗，并无人员来到京师，更不可能做下此案！”

凡雍师太也道：“峨眉派情况也是如此，当时并无弟子来到京师。而且贫尼也有道友参加为死难女子的作法道场，据道友详述，死者伤口虽在咽喉，可是出剑手法、力道绝非峨眉派的‘直捣黄龙’！”

围观百姓议论纷纷，“照这么说，凶手不就剩下武当派了吗？”“可不是咋的！傻子都听得明白！”“可是武当派这些年顺风顺水，他们为啥要去杀宫女呢？”

邱小宝施展内功，提高声音道：“各位听得明白，柯掌门和凡雍师太说得有理有据，此案与华山派与峨眉派并无干系！多谢两位前辈拨冗前来，还请船上就座。”柯友芳和凡雍师太颔首施礼，移步换船。

王鸿九老先生接着道：“诸位看官就要问了，此案若是与华山派、峨眉派并无干系，那就只剩武当派一门了不是？何况在当年的京师之中，武当派弟子可谓遍地都是，时至今日，仍是如此吧？”

围观百姓纷纷点头认同。这些年皇室信奉道教，永乐帝更是对武当派大加重用，所谓上行下效，各级官员，乃至市民百姓，都对武当派趋之如骛，奉若神明。

黑鲤突然道：“哎，王老先生，我有一点不大同意呢？”王老先生道：“你说说看。”

黑鲤道：“要说当年在京师的江湖人，武当派是不少，可是要说人数，最多的怕是沧临派和洪洞派吧？”王老先生笑道：“说得不错！而且一夜之间，造成三千女尸漂流河上，下手之人自也不是一个两个。”

黑鲤一拍大腿，道：“着啊！就算是三千木头人，一人来一下都不容易，何况还是三千大活人！一人来一剑，又扔到河里！”王老先生笑道：“这位义士问得好！当时的京师的确有三股江湖势力，一派是武当派，另外两派人数更多，便是沧临派和洪洞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