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北归用衣服蒙了面翻窗入内，众人都是一惊，几乎叫出声来。

云北归赶紧示意噤声，道：“想活命的都别说话！”范丽华一惊，道：“你是云侯……”

云北归嘘了一声，道：“甭管我是谁，都跟我走……”这时，外面一阵响动，只听见长生在低声交代看守内监，隐约听见“枯井”几个字。

屋内几人吓得呆了。云北归一不做二不休，起身就要解开几人身上的绳索，却被范丽华身旁一人阻止道：“英雄，你真想救人，你就把她弄出去吧！”

范丽华惊道：“舅妈，你……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那人正是柳如香，摇头道：“咱们都跑了，这事儿没完！你走了，咱娘儿俩像，我来扮成你……”

屋外脚步声越来越近，柳如香急道：“英雄，快！”范丽华还要再说，已被云北归点了穴道，昏了过去……

忙了一夜的云北归疲惫地往家走，快到家门口时忽然想到：儿子不见了，杉杉还不得跟我拼命啊！怎么办？怎么办？

下人们看见了他，忙不迭地跑下来迎接，有人飞奔进去禀报了夫人。

杉杉急忙奔出来，惊讶道：“哎，怎么就你一个人回来了？涛儿呢？”云北归拍着肚子道：“哎，你老公又饿又累又脏，你啥都不问，就知道问儿子？”

杉杉道：“废话！要是儿子跟你一个德行，看我跟你没完！”云北归拉着她往里走，解释道：“我在路上管教涛儿，真是不好管哩！”

杉杉哼道：“你刚知道啊！”云北归硬着心肠，笑道：“我小时候是啥德行你最清楚了，后来还死了爹，现在不也长本事了，你说靠的谁？”

杉杉疑惑道：“靠谁？你师父？”云北归翘起大拇指赞道：“真是‘不是一路人，不见一家门’，咱俩想一块儿去了！”

杉杉道：“你……你把涛儿交给你师父了？你去哪儿找的他老人家？你不是说他神龙见首不见尾嘛！”云北归早已编好了，道：“他老人家是不好找，可那是别人，我是谁呀！带着涛儿去了终南山，就是当年我学本事的地方，就见到了他老人家。”

杉杉将信将疑，道：“真的假的？就这几天，你就去了终南山？”云北归一摆手笑道：“这算啥？你不是也跟我一起飞过吗？”

杉杉信了几分，坐下后还是不放心，道：“涛儿他自小都没离开过家，在深山老林里可咋活啊！我让你管两天，你倒狠心，直接甩给别人了！”

云北归好话说尽，终于勉强瞒了过去。

杉杉刚刚收了泪，忽然道：“哎，你走这几天，何家出大事了！”云北归点点头，道：“我就是为这个才回来的。”

杉杉道：“你说何富贵真的会干这种事？！反正我不信！听说通惠河到现在都是红色，到处都是血腥味！小卓子昨儿听人说，案子查得差不多了，后天就要问斩呢！”云北归大吃一惊，手里的茶碗都掉在地上摔碎了。

云北归骑马急急赶往宫城，在城门口被禁军挡在外面，去里面通报的太监也久久不来回复。

正在这时候，外面一队大臣一边交谈，一边来到了城门口。云北归一看，为首的便是曹国公李景隆和忠毅侯张玉，其后有已经升任刑部尚书的吴飞（曾在洪洞派卧底，师从柯艾胤，因故被苏炳华罚砍脚趾，后回到燕王亲兵营），大理寺卿邱一彪，京师府尹刁友芳，以及十几年来面貌始终斯斯文文其手段却令人寒毛倒竖的酷吏陈’瑛和纪纲。

李景隆拱拱手，干笑道：“云侯爷也被皇上召见吗？”张玉冷冷道：“我如果没记错，云侯爷现在不是应该在赴任交趾布政使的路上吗？”

云北归哼了一声，道：“张大人管得还挺宽！待会儿可以参我一本嘛！”张玉也不理他，在太监的指引下，昂首入宫，其他几位大人也鱼贯入内。

云北归正要进宫，却被单单拦在外面，不禁气道：“你他娘的瞎啦！不认识爷是谁了？！”

张玉走回来，笑道：“云侯爷恁大脾气！大内的公公都敢打骂！皇上这几天没上朝，也不见外臣，我等几个是蒙皇上召见，特来汇报案情的……”云北归闷闷道：“张大人查案就查案，可不要公私不分……”

陈’瑛转回身，笑道：“云侯爷，那叫公报私仇！你放心，张大人一向公私分明、明察秋毫！”云北归刚要回骂，却听太监道：“皇上有旨，云侯爷一起觐见！”

望着坐在高处、神情严肃的皇上仔细翻阅着案卷，云北归一时恍惚，前几天哥仨在荷花楼把酒言欢到底是真是梦？当时的谈笑风生，转眼却变成生杀予夺、性命攸关！

皇上放下案卷，点头道：“好，案情清楚，证据确凿，李爱卿、张爱卿，还有……”云北归急道：“皇上，臣有话要说！”

张玉斥道：“云侯爷，朝堂之上，大呼小叫，成何体统！？”皇上冷冷道：“云北归，你喊什么？你的账朕还没跟你算呢！朕派你去交趾上任，你半路上跑回来干嘛？你这叫擅离职守，你当了这么多年朝廷命官，这点都不懂吗？这可是杀头的罪过！”

云北归把心一横，道：“皇上，臣把话说完，您杀了我，我他娘的也认了！”李景隆斥道：“怎么说话呢！”

皇上冷笑道：“让他说，怪朕一向纵容他，从来不知道什么叫规矩，什么叫君臣大义！”云北归在地上“嘭嘭嘭”磕了几个头，道：“皇上，臣以全家老少性命担保，何长在绝不可能做出这等……这等杀这么多人的大坏事来！他的胆子还不如老鼠大呢！这一定是天大的冤枉啊！”

皇上没有答话，冷冷地看着他，直到把他高昂的头看着低了下去，才道：“他胆小如鼠？！胆小如鼠，就敢私自买卖私盐、牟取暴利？胆小如鼠，就敢在朝廷与鞑靼作战之时，私涨漕运粮价，发国难之财？胆小如鼠，居然就敢私自置办宫女服饰，以朝廷名义吸纳民间秀女！”

云北归瞪大眼睛，待要强辩，却被刑部尚书吴飞打断道：“云侯爷，这何长在犯有二十大罪状，件件落实，丝毫不差，侯爷不妨亲自看一看！”张玉冷笑道：“云侯爷怕是看不明白，吴尚书不妨捡几条说给侯爷听听。”

吴飞看看皇上的脸色，道：“好，侯爷，何长在长年操纵漕运价格，更有甚者，在朝廷与鞑靼几次作战期间，私自涨价，大发国难财，十足奸商嘴脸！还有，皇上御驾亲征得胜回师，行程何等机密！何长在一个无品客卿，如何得到皇上归期？容待详查……”

皇上打断道：“云北归，还有你！你现在不应该押着胡氏父子往南行军吗？为何就能知道他何长在犯了事？你难道还能掐会算吗？”

云北归张口结舌，答不上来。吴飞接着道：“最可恨者，通惠河惊现三千女尸，全部身着宫女服饰！京师骇然，举国震惊！这几日流言四起，民意鼎沸！皇上连夜下旨，命曹国公、忠毅侯督办，由我刑部会同大理寺、京师府尹等详细调查，三司会审，终于查出作案元凶就是漕运老板何长在……”

云北归大喊道：“我不信！不会的！”张玉冷冷道：“现在已有过半苦主指认河中女尸便是自家姑娘，他们多是前日刚刚交于何府，昨日便浮尸河上，如何解释？巡防营连夜追查尸源，正在何府大院排水之暗门，怎样分辩？刑部官兵搜查何府大宅，搜出大量宫女服饰，怎么回事？”

京师府尹刁友芳道：“另外还有，何长在两位发妻内’斗，致死一人，被巡防营总兵唐青云当场抓获，证据确凿，不容抵赖！而且，死者身上穿的衣服，还有致命伤，都与运河浮尸如出一辙！”

云北归哑口无言，愣了半天，忽然想到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急道：“好，就算是他何长在吃了熊心豹子胆，招人，然后杀人，还杀了三千人！那他为啥这么干？他疯了？他好好的日子，为啥要去杀人？！”

一直默默不语的陈’瑛出来道：“云侯爷问得是！陈某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就亲自带着人仔细查了好几天……”云北归不耐烦道：“甭废话！说，查出啥了？”

陈’瑛向皇上一拱手，道：“臣在沧临派调查得知，十二年前，何长在与其帮主李炳森独女李云婷相好，曾经立下毒誓，此生唯爱李氏一人，绝不招惹别的女人，如若有犯，情愿他何家断子绝孙！云侯爷，这个想必您是知道的？”云北归看看皇上，心中茫然，只得点头——这些话，何长在自是对他说过，可是这真的可信么？这些又打什么紧！

陈’瑛继续道：“后来的事，想必大家也多少都有耳闻，何长在本就风流倜傥，文采绝佳，加上后来生意做大，财源滚滚，又岂止是招惹了一个女人！正所谓报应不爽，何老板除了与李氏生有一个儿子之外，再未生育子嗣！李氏气恼何长在背弃誓言，沾花惹草，一直未曾过门，带着儿子长居沧州。云侯爷，何长在已经招认，说为了破除毒誓，便以为宫中吸纳秀女为名，开出诱人工钱，使得大量穷苦人家把姑娘送到何家。何长在泯灭人性，招纳江湖方士秘密作法，以破毒誓……”

云北归喃喃道：“我不信，我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