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提又回到了皇宫，又见到了皇帝。但这次皇帝并没有把她关入牢中，而是将她留在了自己的寝宫中，当做玩偶。

皇帝毒哑了她的嗓子，免得她叫声太大被别人听见。皇帝每天都会在她身上划下一道细细的伤口，折磨她，让她亲眼看着自己白皙的皮肤被撕裂，翻出模糊的血肉。皇帝在她双脚上扣上厚重的枷锁，防止她逃跑，晚上睡觉时，还会绑住她的手，封住她的口，不让她有自杀的机会。

他看不得任何人过得比他好，他要所有人都恨他，厌恶他，记得他。但即便如此，菩提也再没想过要寻死。

在她熟悉的地方，还有个人正在等她，等她回去为她跳一支舞。

温十三，成了菩提最后求生的希望。

几日后，皇帝在给菩提喂食一滩恶心的东西时，菩提忽然毫无预兆，呕了出来。

恰巧这一滩东西呕在了皇帝身上，皇帝一怒，随手甩了她一个耳光。他让菩提把吐出来的东西再吃下去，菩提却干呕不止，嘴角溢出红色的液体，趴在地上奄奄一息。

连续几日皆是如此，皇帝察觉出了不对，捏着菩提的下巴，干笑道：“喂，你该不会是，怀了我弟弟的孩子了吧？”

菩提避开他的眼神拼命摇头，他却愈发兴奋起来。

皇帝传来御医为菩提诊脉，果真如他猜想的一样。屏退了左右和御医，偌大的寝宫里只剩下皇帝和菩提两个人，异常冷清。

菩提心中惶恐不安。

“你这个贱人，成了我的女人，竟然还敢怀着别人的孩子。”皇帝捏着菩提的脸，眼中三分柔情三分阴险，“不过放心，我不会逼你吃打胎药的。”

菩提的一颗心还没放下，忽的被皇帝扯着脸从床上甩到了地上。皇帝一脚狠狠踢在她的小腹上，一下一下，狂笑不止。

直到菩提下身染满了鲜血，直到菩提被疼得撕心裂肺不省人事。她喊不出来，无论多疼，她都只能干扯着嗓子，发出没有声音的痛呼。

“你是我的，我不许你身上有任何不属于我的东西！”

……

皇帝暴毙的消息传来，新帝竟不是温十三，而是丞相。管家想要去找丞相理论，却被温十三拦住了。

“你知道为什么哥哥明明没有治国之才，却能成为一国之君，而原本最有才干的三皇兄，却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吗？因为哥哥有丞相相助啊。丞相就是看中了哥哥没有才能，这样才对他篡位更有利。加之他手中握有哥哥的把柄，哥哥不能伤他，只能听由他的摆布。”

他杀了所有兄弟，却唯独没有杀死他的亲弟弟，其实温十三是感激他的。

哥哥知道自己拥有皇权的时间有限，才会不惜被人怨恨的代价去掠夺，掠夺一切不属于他的，和会离开他的东西。

其实他是最孤独的，他从没有真正拥有过什么。

温十三命人去调查宫内的情况，皇帝死后，所有皇子都被丞相赐死，宗亲也全部难逃厄运。

“后宫的人呢？”温十三急忙追问。

“后宫之人一部分被杀，一部分被流放，据说，菩提姑娘是属于被杀一列中的。”

温十三瘫倒在座椅中，菩提菩提，我真是没用。连一个心爱之人都保护不了，真是没用！

温十三也是皇帝的宗亲，而当追杀他的人赶到贤王府时，却发现府邸已经被大火燃尽，只剩一堆黑炭……

他早就打点好了仆人，每人分了些银两，让他们回到故乡。他一把火烧了自己的家，烧了曾经和菩提共度过的欢乐时光。

心已死，无所念。

而后，温十三几经辗转，来到了一座还没有名字的寺庙。温十三决定，就在这里度过余生吧。

轻轻叩开寺院的红木门，温十三双手合十，面色淡然对开门的小僧说，“佛祖，我要皈依。”

每日在四种参禅念佛，从无二心。两年后，温十三在寺中患病去世。

他并不知道，其实菩提并没有死。菩提虽被丞相赐死，却逃了出来。她逃到流放的队伍中，在外漂泊了三年。同是被流放的宫中姐妹知道她受尽了皇帝的折磨，都很照顾她。三年后，她又与姐妹们合力逃出了流放队伍，重回自由之身。

又两年，不会说话的菩提好不容易打听到了温十三的所在，找到无名寺时，得到的却是温十三早已病逝的消息。

那年冬天，终于步入绝望的菩提，自尽于寺院功德塔，温十三名牌前。满地苍茫白雪，被一片鲜血染变了颜色。

十三，十三。你若要成佛，我便化作菩提树，生生世世和你在一起。

次年春天，冰雪消融。原本寸草不生的塔前忽然长出了一株嫩芽。经过了千百年的风霜雨雪，这株嫩芽逐渐成长为一颗参天菩提树，亦成了菩提寺中的一处奇谈。

一梦百年，弗苦醒来时，只觉得眼角处有两条凉凉的痕迹。窗外明月高悬，照顾他的师兄坐在桌边椅子上，手拄着额头，已经睡着了。

弗苦抹了一把眼泪，下床走到窗边，隐约听得外面似有歌声传来。

葛生蒙楚，蔹蔓于野。予美亡此，谁与？独处！

葛生蒙棘，蔹蔓于域。予美亡此，谁与？独息！

角枕粲兮，锦衾烂兮。予美亡此，谁与？独旦！

夏之日，冬之夜。百岁之后，归於其居！

冬之夜，夏之日。百岁之后，归於其室！

菩提……菩提！

弗苦忽然疯了一般的开门跑出去，叮叮当当绕过回廊，那些路线，仿佛前世就已铭记于心。他不曾留意身边一晃而过的景物，他的眼里心里，只有一个方向。

月下功德塔，银辉照菩提。起舞弄清影，不似凡尘人。

她身上披着那件白羽大氅，似一只遗落尘间的仙蝶，双翼雪白，不沾染一点尘埃。她是这世上最美的女子，她在树下舞蹈，就连今夜的月，都只照亮她一人。

她沐浴银白圣光，衣袂翻飞，好像不经意的一眨眼，就会消失不见。弗苦看着她，一步不敢挪，一眼不敢眨。直到她歌声停歇，一曲舞毕。

菩提雪袖掩唇，微微抬眉，狭长的眼中波光流转，流转，到弗苦的双目之中。弗苦眉头紧锁，眉峰之间都挤出了川字。

“十三，妾心愿已了，不再留念。但愿来生，能与你世世相守，永不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