绛找到他们的时候，李重光刚好错开鸣卓右手手腕的骨骼。咔嚓的扭断声中瞥见了他手腕上那两滴殷红的标记。

李重光立刻认出了那是什么。

似乎是为了回应他的想法，结界忽然裂开，一只金色的羽毛凌空刺来。李重光迅速躲避，不得不松开鸣卓的手。金色的羽毛擦着他的手臂飞过，深深地扎入地下，半径五米的草植迅速枯萎焦黑。

下一秒，苏绛已然挡在鸣卓身前。李重光抬头，见苏绛揽起已经无力反抗的少年，直接带着幻化出双翼，捏了隐身诀后带着鸣卓逃走。

一个小时前，苏绛才发觉异样。她昨晚离开后依然担心李重光察觉了什么，于是醒来后立刻赶到漆海，却发现作息一向严苛的李重光竟然没有开门。

既然没有来经营咖啡店，那他此刻一定在做别的事。苏绛想到用鹰眼，不过他要是刻意躲藏，自己也很难找到。但思及鹰眼，苏绛蓦地升起一些忧虑。她回到固定鸣卓视角的地方，却发现鸣卓的眼睛早已被取走。

苏绛意识到他已经暴露了。

甚至早在昨天下午，李重光就已经知道了鸣卓的存在。他旁敲侧击是想试探自己的态度，坚决否定则证明了她维护鸣卓的立场，于是假装相信，送走她之后，李重光就已经迫不及待地动手了。

苏绛愤怒得想去找李重光打架。

他竟然瞒着自己对付鸣卓！

她立即用留在鸣卓手腕上的印记确定了少年的位置，发现他还好好的在学校里，立刻开始想办法找李重光的踪迹。

苏绛推测李重光取走眼睛的目的是通过它寻找鸣卓，既然如此，她也可以通过寻找它来确定李重光的位置。依循着这一点点线索，苏绛最后在城郊的山崖瀑布下找到了眼睛。

那一秒，苏绛知道了李重光取走眼睛的第二个作用。

调虎离山。

当她再次探查鸣卓的位置时，印记发出的讯息遥远而微弱。苏绛全速赶到，但最后阻止的时候，少年已经被揍得狼狈不堪。

她破开结界带走鸣卓。此刻鲛人少年咬着牙一声不吭，苏绛愧疚道，“我来迟了。”

鸣卓摇头。

“这里你待不下去了。”

“……嗯。”糯糯的应一声。

苏绛试图缓和气氛，“你不会哭吧？”

再一低头，鲛人少年的泪水再也强忍不住，一滴一滴落了下来。

“别怕，”苏绛心肝都软了下来，“我不会让他伤害你的。”

“我不怕他揍我。”鸣卓一脸难过，“但是我打不过，我好气啊。”

苏绛叹息，“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跑吗？”

“……你不想和他动手？”

“因为我也打不过。”

鸣卓觉得更难过了。

自己在苏绛面前基本上没有还手之力，要是连她也打不过李重光，就说明自己连一点留下的可能性都没了。

苏绛“据说他是嘉靖司有史以来最强的执行者，从出生就被当做武器训练。当年参加选拔的时候，用于试炼的妖兽暴乱，他一个人镇平了五十七妖，你知道这是什么概念吗？”

“很厉害？”

“是的，他短时间内可以做出五十七次封印或斩杀。一般妖怪想赢他，至少要有五十七个炮灰消耗他的法力。能单独对战能打败他的人绝对屈指可数。”苏绛道，“所以，打不过他不要紧，能活下来就很棒了。”

鸣卓吸吸鼻子，“但这么厉害他为什么杀不了我？”

“因为你还没有引起大麻烦，但是，”苏绛余光瞥见追上来的李重光，“如果惹了会引起人类惶恐的麻烦，李重光绝对不会轻易放过你。”

“……被人类发现自己的身份算不算大麻烦？”

苏绛神色瞬变，一时分心，“你说什么！”

李重光抓住机会迅速拉近和她的距离。

不同与苏绛的双翅，李重光想要维持飞行必须消耗法力，他虽然不像苏绛那样熟悉天空，但是追赶上带着包袱的苏绛实在算不上困难。

又经过一番胶着，他们被逼停在市中心一栋建筑的顶楼上。

苏绛落地后依然维持着展翼状态，时刻打算继续逃跑。李重光束着的长发被天台的风吹起，墨色的瞳仁被睫毛的阴影覆盖。

青年平静道，“你跑也只是浪费时间。”

此刻的他神情肃穆，语气是不容拒绝的坚定，昨日的嬉笑似乎比烟雾还缥缈。

苏绛更加坚定，“我想留他。”

“所以你为了他要和我对抗？”李重光的眼睛望向鸣卓，然后重新回到苏绛身上，勾起唇角露出微微的嘲讽，“我把临江托付给你，你就这么回报我的信任？”

“那你为什么会这么快就知道？”

“我不可能完全撤掉对临江的监控。”

“呵，”同样的讽刺出现在苏绛脸上，“信任我？”

“这个问题以后再聊，现在的情况是你选择帮助不明身份的异族留在人间，从这个结果看，我留下监控是正确的，要道歉的是你。”

苏绛握住翅外眼沿的一根硬羽，咬牙切齿道，“你还觉得我错了？！”

伴随着这声发泄的斥责，苏绛拔下了那根羽毛，递给身侧的鸣卓。鲛人少年心虚地看一眼她缺失了一痕的翅膀，还是按照她的吩咐，左手紧握羽毛任凭它带着自己飞了起来。

李重光以为苏绛会留下阻拦自己，但是她却转身飞向了另一个方向。

青年看着方向相反的两人，虽然有一瞬惊讶，但还是毫不犹豫地选择去追上鸣卓。

李重光用鸣卓的眼睛拖住了苏绛，此时苏绛则是用鸣卓吸引着李重光的注意力。

实际上，鸣卓只是握住羽毛胡乱飞行，而苏绛则是去找言淮了。

如果李重光发现鸣卓的身份外泄的事情，惩罚绝对不止驱逐或者断几根骨头。苏绛当即决定先去抹了言淮的记忆。刚刚她往那根羽毛中注入了大多法力，足够支撑半个小时快速的飞行。而她必须在半小时内完成任务，然后去和鸣卓汇合。

至于最后的结果，确实是，留不住他吧。

苏绛内心压上了些许沉重。

按照刚才鸣卓所指的方向找到言淮家，苏绛维持隐身进去，在卧室找到了一脸纠结想着什么的少年。

苏绛解了隐身，喊道，“言淮？”

少年坐起来看着这个突然出现在自己房间的清秀男子，僵硬三秒后才震惊道，“你是谁？怎么进来的？”

“看来就是你。”苏绛确定身份后立即出手。

言淮吓得大叫，但是苏绛还未近他的身，忽然一道淡绿色的屏障出现在两人之间，言淮迅速拿起床边靠着的棒球棍，一跃而起，朝苏绛面门劈去。

苏绛侧身躲过，言淮收力不及，踉跄两步才稳住，立刻转身戒备地看着苏绛，却发现后者的目光完全不在自己，而是望向了自己的书桌。

朝西的窗户，窗台下挂着的那片树叶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赤脚银发、坐在自己书桌上的少年。正午的阳光在他身后的庭院辉煌明亮，他周身皆是淡淡的银色，仿佛披拂着一层月光。

少年顺眼朦胧，似乎刚刚出手救言淮只是不小心被惊醒后随手的举动。然后他打了个呵欠，懒洋洋地看着他们。

言淮舒气道，“你总算在正确的时机出现了一次。”

月光般浅淡的少年对苏绛客气道，“您要杀他吗？”

“你是什么人？”

“被困在这里的妖怪而已。他在我身边我就必须保护他，所以我建议您把他带离我的视线，然后为我除害。”

“……”言淮扭头不想看他，然后问苏绛，“你干嘛的？”

“抱歉，但是，”苏绛深吸一口气，看向言淮，“请你让我拿走你的关于他的记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