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姨娘侧靠在大迎枕上，董清月端了厨房特地送来的燕窝粥喂她吃，张姨娘的神情看着蔫蔫的，但因为是女儿亲手喂的，倒也勉强吃下了一小碗。

红叶端了清水上来，董清月又亲自服侍着张姨娘漱了口。

一旁的柳青瞧着就福了福，笑道：“太太说，姨娘如今是双身子了，又是前三个月，怕动了胎气，叫姨娘好生在屋里养着。索性外头也正热，姨娘就不必去太太那里请安了。”

又向董清月道：“吴先生那边，太太的意思是，七姑娘若想去，还是叫去的，只是姨娘这个时候不方便，又有八姑娘在院子里，枫树馆的事儿，恐怕还要劳七姑娘费心，请七姑娘过了姨娘头三个月，看看姨娘的情况如何再说，这段时间就先向吴先生告个假，也免了姑娘来去，到时候若是中了暑气，那才难受呢。”

之前张姨娘因为惹了董成新不高兴，所以才叫禁足，还连累了两个女儿也丢脸，如今她身怀有孕，董成新也已经是而立之年，这个时候膝下只有三个女儿，而太太又是身子损了，张姨娘的这一胎便显得有些金贵了。

府里得了消息，知道张姨娘怀了身子的，都在猜测，张姨娘这一次就要靠这一胎翻身了，就连萱草堂里，太太身边服侍的陈妈妈也这样想，大家不免对张姨娘的枫树馆多了几分关注。

可谁知道，张姨娘这一次却显得很低调，既没有提出来要解禁的事情，也没有借着这个肚子向太太要这要那，反而是太太，一得了消息，就拿了不少好东西叫人送过来，或是吃的或是用的，很是大方。

张姨娘就微微地笑，语气轻柔，弱弱地道：“太太这样体恤我，柳青姑娘回去代我谢过太太，等我好些了，再亲自去跟太太道谢。”

柳青笑了笑没说话，见张姨娘一副没什么精神的样子，便要告退，董清月就站起来，亲自送柳青出门。

“七姑娘留步。”

送到门口，外头的太阳虽然已经开始西落，但热气却还在，柳青哪里敢让董清月真的送她，连忙在门口跟她告退。

董清月听着，就笑着站在了门槛后面，对柳青道：“请柳青姐姐回去代我和姨娘向太太道谢，明日早晨，我再去给太太请安。”

柳青对董清月说的话倒没有半分意外，七姑娘一向是枫树馆里比较懂事儿的那个，便冲着董清月福了福，离开了枫树馆。

董清月在门口站了站，这才慢慢地往张姨娘的屋子走。

“姨娘，我想吃水晶蒸糕和芙蓉鸡片。”

董清玉声音清脆地撒着娇，张姨娘很干脆地答应了她，还吩咐红叶去厨房，“叫他们再做几个七姑娘喜欢的吃的菜上来，若是他们说没有，你就说是我想吃的。”

如今府里最金贵的就是张姨娘的肚子了，她不想吃便罢，她若想吃，厨房还敢说没有？

连太太都那么看重张姨娘，府里那些惯会见风使舵的下人们，更不敢在这种时候跟张姨娘别苗头了。

谁敢得罪她？万一到时候张姨娘真的生下个小少爷，那岂不是要上了天？

董清玉自然也知道，不然她也不会这个时候跟张姨娘撒娇要点菜了。

董清月也觉得这样没有什么不可以，要不是姨娘这一次恰好怀上了，恐怕她们母女几个现在还被人看管着呢，刚才她送柳青出去的时候，明显看见之前陈妈妈安排的几个婆子都已经不在了。

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董清月笑着走了进去，里头董清玉正在张姨娘跟前撒娇，红叶在一旁服侍着，张姨娘脸上一扫刚才的虚弱，显得神采奕奕。

“清月，你想吃什么？我让红叶去厨房吩咐他们做菜。”

张姨娘的声音里带了几分轻快，枫树馆好久没有这样高兴了，董清月的心情也变得很好。

“天气那么热，哪有什么想吃的，姨娘和妹妹吃什么，我就吃什么好了。”

董清月坐到了刚才的椅子上，吩咐红叶：“你去厨房的时候顺便看一看都有些什么点心？到时候拿些回来……”

话说到一半，董清月又改变了主意，“你先去看看有什么点心好了，不用拿回来。”

红叶应是，自退了下去厨房。

张姨娘就问她，“你想吃点心了？”

“没有！”董清月笑着道，“我是想起来，姨娘如今不是没有什么胃口吗？可大夫也说了，孕妇该少食多餐的，我怕您夜里饿了又没有什么东西恰好吃的，就想让红叶先去瞧瞧。”

“你这孩子，倒考虑得周全。”张姨娘不由得就有几分得意，“太太说这事已经去告诉老爷了，晚上老爷肯定要到这儿来的，到时候我再跟老爷提一提，说不定到时候还能给我们开个小厨房呢！”

董清月点了点头，笑着道：“也不着急……”

“怎么就不着急了？”张姨娘嗔怪地看了她一眼，摸了摸自己还没有隆起的肚子，道：“你小孩子家家的不懂，一个孩子从怀上身到生下来再到养活，不知道多艰难呢……”

她想到了之前自己的那个孩子，脸上的神色不免就有几分不甘，便冲董清月道：“你要记得，这女人啊，什么时候都是有了子嗣，才算有了底气！这男人在意谁，就看哪个女人生的孩子多、哪个女人生的儿子多！”

这话说得太直接，董清月听着，就皱了皱眉头，颇有几分不满地看了张姨娘一眼。

张姨娘见了，就挑了挑眉，道：“怎么，你觉得我说得不对？”

董清月没作声。

“你看太太，这么多年了，不就是因为只有一个六姑娘，在老爷跟前也好，在老太太跟前也好，说话都直不起腰来吗？我虽然也只生了你们姐妹俩，可老爷宠你们，太太都不敢为难我。如今怀上了你们弟弟，你瞧瞧，萱草堂原来不是抖起来么？现在还不是要乖乖地过来讨好我？”

“所以，你也别嫌姨娘我说话俗气，这都是大实话。”

张姨娘的语气里带了几分得意，董清月听着，心头一阵莫名的烦躁。

但是想着如今张姨娘肚子里还怀了一个孩子，而且之前她好不容易用激将法让张姨娘重振精神，如今她要是还显得像之前一样有主意，恐怕张姨娘又要做出些什么糊涂的事情来了。

都说女子为母则强，董清月却觉得，张姨娘的心机手段都太浅了，又冲动，之前太太不跟他们计较，董成新也事事依从的时候，张姨娘虽然浮躁但是却不是什么大问题，毕竟有她在一旁描补，董成新反而还觉得她聪明伶俐，对她很是看重。

可自从董清容莫名其妙地变了性子，又管了家以后，董清月觉得自己简直就像是犯了太岁一样，事事都不顺，张姨娘几次错漏，让董成新对枫树馆都厌烦了，要不是她机灵，恐怕张姨娘禁足的时候，连她都要被连累了。

仔细想过以后，董清月还是决定自己应该低调一些，让姨娘觉得她们姐妹俩没了姨娘就不行了，得让姨娘自己立起来，姨娘在明她在暗，这样她们母女要是有谁又惹着董成新不高兴了，另一边也不会被连累，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如今姨娘这样，不就正是说明了这一点吗？

“清月你在想什么呢？”

见董清月在发呆，完全没有把自己说的话放在心上的样子，张姨娘的不由得语气带了几分不悦，“难道是我又有哪句话说错了？”

董清月回过神来，轻轻摇了摇头，笑着道：“没有，我只是在想，明天去给太太请安，不知道太太会不会准了我们开小厨房？”

“老爷同意了，太太自然不会反对了。”张姨娘有些不以为然，在她看来，家里的事情都由董成新说了算，董成新要是答应了，太太自然不敢反对，也不会反对。

董清月笑笑没有说话，心里却在想，如今爹爹不知道多看重董清容，家里的事情又都是董清容做主，就算是太太那边好像没意见似的，说不定董清容就有办法把事情给搅黄了呢？

当晚，董成新下衙了以后，果然是先到了枫树馆来，正巧碰到两个女儿陪着张姨娘在用膳，董成新见张姨娘娇娇弱弱，一副我见犹怜的样子，不由得心软，又有两个女儿在一旁说笑，想着如今张姨娘怀了身孕，说不定过上几个月他就有儿子了，对张姨娘母女不禁有几分难得的和颜悦色。

张姨娘就趁机向董成新提出来说要开小厨房的事儿：“……也是一直食欲不振，才请了太太让大夫来瞧瞧的，不然也不知道妾身原来怀上了孩子……现在想起来，或许是因为妾身的口味有些古怪，也不是厨房送来的东西不合胃口，只是妾身这一时又是想吃这个一时又是想吃那个，反而显得好像厨房一点不上心似的。妾身倒没什么，可就怕饿着肚子里的孩子，大夫也说，叫少食多餐的好，妾身就想，若是老爷能准了在枫树馆开个小厨房，妾身若有什么想吃的，即刻叫小厨房做了，也免得让人去厨房跑来跑去的，做了东西又不想吃了，这样兴师动众的，怕折了孩子的福气。”（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