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来之则安之的宁静,被一只鸽子毫不留情地打破。
傍晚依旧热得如身处火炉,碧绿的山林镀了一层金,瀑布冲击的哗哗水声,把武照的魂儿差点勾走了,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不经意的雕琢美得惊心动魄。
小梨陪在她身边,不似着迷,像越来越烦躁,方天帕不断抹去额上细密的汗珠,后背的衣裳也微微湿了,粘腻得很,实在受不了,找了个借口往半蓉苑里跑。
天边洁白的云绚烂成美丽的晚霞,夹进了长空湛蓝色的诗页里。
夕阳醉了还醒却,远处一塘池水映出碎光,闪耀其中。
就在一刹那,想起今生无法再贪恋的温柔,从未有过的孤独感涌上心头,泪水止不住地流。
心中涌现无数复杂情绪,江霓裳曾说天涯相隔有多远,怎敌阴阳两相隔,她以为她一辈子都不会遇见这样的情景,到底还是太年轻,预想了未来太多可能,唯独没想过会有一一天,意外比未来先来。
“望断江南山色远,人不见,草连空。夕阳楼外晚烟笼。粉香融,淡眉峰。记得年时,相见画屏中。”
身后响起了掌声,武照偷偷抹去眼泪,一回头,是李霜河。
一袭合身的白衫将他健硕的身段勾勒得美轮美奂,在即将落西山的残阳映照下,更如画中之人,浅浅笑意挂在脸上,融化了他原本刚毅的线条,比这美景更绝色。
他走近身边,右手轻轻她的肩上,笑道:“小照好雅兴。”
武照客气万福道:“难登大雅之堂,让皇上见笑了。”
与他并肩位于高处,俯瞰天地,一瞬间,她误以为,这就是天荒地老。
等以后,她是否还能站在他旁边?一切都还是未知数。
斜阳拉长了两人的身影,平行线条。
武照任由他靠着没有回应,像一个提线木偶。李霜河就当这一切不存在,假装不在意,依然与她侃侃而谈,说尽人世纷呈。
天边飞来一只鸽子,亮眼的白色引起他的注意,他双眼微微眯起,缓缓地伸出左手,信鸽落在他张开的手臂上。
颤抖地解开信鸽上绑着的竹筒,是他临走前送给太傅的送给信鸽,事情已经到了非回不可的地步,如不然,太傅怎敢随随便便来打扰他。
武照稍稍让开一些距离,装作看风景,余光不住瞥向李霜河。只见他撕毁了字条低头不语,脸色越来越阴沉。
“太子病重,速回。”
落在李霜河手上的一纸草书,确实是太傅亲笔所书。
短短几个字,李霜河已吓得魂飞魄散,他再经不起任何打击,太子素来身体健康无恙,断然不会有事。
他佯装镇定带着武照走回避暑园,令吴平准备马车打算与武照一同先行一步回到皇宫,把其他所有人都留下了。
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太子病重,否则虎视眈眈的漪澜国卷土重来,遭逢大乱,没有太子作为储君,难免士气大将。而李怀书还小,根本没有自理能力,如何做得了主。
战乱刚定,他们经不起再来一场浩劫。在此紧要关头,李怀清一定不能出事。
但愿不是最悲惨的结果。
脸上绕是如何镇定,可他紧紧握住纸条的手青筋暴起时,早已被有心人记下。讨个心知肚明,以免殃及池鱼。
“回宫!”声音极其低沉,转身就走。
他忘了给武照说话的时间与空间,根本没问她愿不愿意跟他一起走,自作主张为她做了决定。
恍然大悟,一直以来,在他心中,从来是妇人之仁,没有独立的人格与需求。从来都没打算要与她解释什么,他们之间,从来都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武照好像很难有反对的意见。
小梨和小莓紧随其后,慌乱收拾之间问道:“娘娘,发生什么事了?”
武照不知该怎么解释眼前的一切,就随便应了一句,宫里出事了。
小莓替她收拾东西,若有所思,万分犹豫下,才开口问道:“那要让房雨兰等人得知吗?”
武照摆摆手,一口回绝,“不必,不久后自然知晓来龙去脉,快走吧。”
小莓没有异议,短短半柱香的功夫,竟有三波人来催促她们快些,最后李霜河急上心头,下了最后通牒,“再不出来,就不用回去了!”
怎么如此婆婆妈妈?她要的东西难道皇宫里没有吗?李霜河心中烦躁忍不住腹诽,急得汗水直流。
武照连忙扯过小莓就走,“留在这里,让其他人收拾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原先是打算不回去的,她很确信李怀清不会出事。虽十分委屈,但也拿他没办法,无可奈何,从一开始他就这样,早习以为常,改不了就懒得再说了。
揽了梨花柳芽裙后往半蓉苑外走,心里直叹可惜,可咬咬牙,跺跺脚,一狠心也就过去了。
说真的,小莓都替娘娘感到委屈,李霜河怎么能这样她?可转念一想,到底是娘娘自己的选择,怪不得谁,既然她都没有多说什么,她身为一个外人,还有什么好说。
武照看小莓十分不满的神色,笑着戳了一下她的额头,道:“两个人相处,是必定有一方要做出让步的呀,更何况,这可是大事,也算是情有可原。”
小莓不再出声,收敛神情,与她快步往避暑园门口赶去。
武照一上马车,李霜河就命侍卫快马加鞭赶路,全然不顾受不了颠簸难受到极点的武照,连看都不看一眼。
心如死灰,就不再说凉不凉了吧。她对李霜河不再抱有期望,待所有事情尘埃落定后,她决心与陈师共赴黄泉。
侍卫扬鞭慢了一些,李霜河大声呵斥,暴跳如雷,平常的礼仪教养尊贵丢到了九霄云外。
最后更是发展到抽出宝剑架在那负责赶车的侍卫的脖子上,“要是明天晚上赶不回去,朕就拿了你的狗命。”
那侍卫还能说什么,只能流着豆大的汗滴连连称是,连怨恨都不敢有一点,生怕他会听到,只能用尽全力抽打可怜的马匹。
武照不忍观看,却又不敢多说什么,怕触了他的眉头,情绪激烈的情况下得罪一个人,显然不是理智的选择
三匹马痛苦的吼叫声令人心慌,恨爹娘没给她生一对翅膀,好让此次路程尽快结束。小莓缩在两人后头偷偷地捂住耳朵,瞪着李霜河的背影恨恨暗想,嫌慢就骑马啊!
汗血宝马养着是干嘛用的?打打猎,然后再溜达溜达?没事折腾人做什么。
三天后,终于看见皇宫的身影沐浴在阳光之中,整趟路程李霜河都阴沉着脸一言不发,武照看他这样,更加不敢多问。
马车颠簸,把她骨头都要颠散架了,根本就睡不着,只能看着窗外发呆,日出又日落,星辰眨眼,马车倏地停下,到了。
到了宫门口,李霜河直接跳下马车,丢下武照就跑,直冲东宫,负责照料太子的仆人还没来得及问安,就被皇上呵斥住了,他环顾四周找不到人便吼叫道:“太傅何在!”
“臣在此。”汲斯年从另一处厢房走出来,作揖又道:“太子已经睡下,暂时无碍。”
心头大石终于落下,李霜河挺直腰板,平复急躁的心情,问道:“病情如何?”(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