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成在天书一般的投影前琢磨了好一阵摇着头说道：

“这写符号像一种语言文字，但肯定不是出自我们的文化体系，我从来没见过这种东西。”

卢远舟向军官问道：

“有没有定位到信号的来源位置？”

军官回答道：

“已经找到了，信号来自原来星图中的御夫座方向，距离应该就在太阳系边缘。”

“调集现有观测设备集中观测信号来源的星区。”卢远舟命令道。

“已经在这样做了，很快我们就可以看到图像信号。”

军官的汇报刚刚结束，一幅新的全息投影画面就出现在了卢远舟和周成身前。刚开始的时候，图像上只是漆黑背景下的一团模糊的白色小点。随着分辨率的刷新，那些白色小点逐渐呈现出了长条形，就像在一块黑色的绒布上随意地洒上了一小撮大米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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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类人的舰队？”卢远舟惊诧地说道。

“从方位和距离上来看，应该是的，他们被时空之墙拦在了太阳系的边缘。”周成说道。

“他们的舰队怎么呈现这样的姿态...我是说，就像被黏住了一样。”军官惶恐地问道。

周成看着图像上那些横七竖八的定在透明空间中的米粒儿沉沉地说道：

“这些天我通过观测卫星传回的湮灭点观测数据，进一步完善了我的宇宙模型。根据数学推导显示，时空边缘在封闭的时候会出现堆叠，局部时空会像折扇一样出现空间褶皱。

他们的舰队应该是在时空封闭的最后时刻被阻挡在了时空边缘，陷入这种时空褶皱中就像被保鲜膜反复缠绕的纸屑，他们能看到外边的情况，但短时间之内没法挣脱。”

军官不解地问道：

“他们有这么发达的科学技术，难道就没有提前预测到能量涌出的通道可以让我们重新回到实体宇宙吗？”

周成看着那名年轻的军官问道：

“孩子，你还记得科学的定义是什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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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军官有些慌张，嘴唇一连动了几下都没有开口。他看上去知道很多种答案，却不知应该先从哪里说起。周成对着军官摆了摆手，自嘲地笑了几声说道：

“所谓科学，需要数学推导过程能与实验数据或实际观测完全符合，并且可以重演才能被定义为科学。现在我们宇宙中出现的情况，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在对撞机中被模拟出来的。

我们这些智慧生命，总是以自己自负而又单纯的想法去揣测宇宙蕴含的规律，而宇宙总能以我们想象不到的方式向我们展示她的浩瀚。现在我更加明白了，光靠提高对撞机能级想要完全预测这个充满科学与哲学的宇宙是非常愚蠢的。

我们如果没有直接观测到正在湮灭的两个太阳系，也绝对推导不出能量去向的，而他们也不可能提前预知。现在就算类人舰队没有作茧自缚，对他们来说一切也来不及了。

他们没有足够的时间赶回太阳系的中心，和他们的族人一起湮灭就是他们的命运。他们有没机会度过这场劫难了。”

“他们为什么要在自己无法度过劫难的时候，向宇宙空间中发射这些只有他们自己能看懂的信息？”卢远舟不解地问道。

周成一怔，忽然想到了什么，他看了看舷窗上的倒计时：

“老卢，你现在派人去把晴雯找来，也许她能帮我们解开这个谜题。”

很快，穿着沾满污渍的工作服，一脸倦容的晴雯被带到了舰桥。她和所有人类一样，这几天都累坏了，但脸上还是透露着见到周成时难以抑制的兴奋。

“周老师，卢元帅。你们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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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成把那几幅投影推到了晴雯身前：

“你看你能不能读懂这些投影上的信息。”

晴雯清澈的双眸里映满了这些晦涩的文字，投影画面随着她手上的翻动不停变幻着，倒映在她眼中的字符也随着眼波流转变得晶莹而摇曳。过了好一阵，晴雯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她用袖口擦拭了眼角，浅吸了一口气说道：

“这是一部类人全史，很详细。从第一代类人种族出现开始，一直到现在。包括了科技、历史、文化、经济等等，包罗万象应有尽有。我们能从其中找到关于类人在这个宇宙中做过的一切，他们把自己文明的一切编纂成册发送了出来。”

随后，晴雯停顿了一下，浅浅皱起了眉头继续说道：

“我不理解他们...为什么要把自己的一切发送到宇宙空间中？这里边的每一页资料都是类人最为之骄傲的根本、种族最宝贵的财富，也是他们赖以生存的法宝。”

“一个已经知道了自己注定要灭亡的种族，想在宇宙中留下一些不朽的东西，以此庄严地向宇宙宣告，他们曾经来过。”周成沉沉地说道。

舰桥里的众人都沉默了，面对曾经强敌的垂死挣扎。作为人类的他们本应该为彻底战胜了强大的敌人而感到兴奋，但他们感受到更深刻的却是，对冷酷而又热情的宇宙的畏惧。纵使是强大如类人，在宇宙露出獠牙时也无计可施。

“把所有信息都保存起来，我们继续前进。向他们回复两个字——收到。”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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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远舟转向晴雯和周成：

“晴雯，你不要回地下城去了。留在舰桥附近的舱室，帮助周教授翻译类人的文献。如果我们能顺利的逃离正在湮灭的太阳系，他们的资料对我们会有很大帮助的。”

“谢谢您，卢元帅。”说完，晴雯跟着士兵离开了舰桥。

这时，进入土星大气倒计时一小时的警报声响了起来。月球上的所有人都开始穿戴舱外航天服，然后将自己固定在抗过载座椅上。整个月球的每一道密封舱门开始关闭，整个外层地下城开始排出空气。

围绕在月球周围的无数艘小型飞船开始脱离月球轨道，他们要前往计划中月球完成加速的轨道位置去等候。如果一切顺利，他们会在那里再次返回月球并且竭尽所能地修复在轨道转移中受损的系统。

月球在平静如湖面的土星环上飞速掠过，组成星环的都是一些碎屑冰晶和石块，它们中间最大的也不过几米直径。它们在庞大的月球面前小得不值一提，就像月球在即将坠入的土星面前不值一提一样。

当月球从很近的距离上掠过星环时，万有引力在星环上掀起了层层涟漪，无数冰晶被潮汐引力卷起，跟在月球后边形成了一条绵长的闪烁光带，就像是童话故事里仙女手中拖拽着星光的仙女棒。

月球在镜面一般的星环上划出一道弧形的痕迹之后，冲向了土星狂暴的顶层大气。随着距离的缩短，稀薄的土星高层大气感受到了外来者，剧烈的摩擦伴随着升高的温度开始在月面上发挥作用。

正月面上本已崩塌稳定的月壤再次沸腾了起来，整个月面上刮起了漫天卷地的银色沙尘暴。

越来越强烈的气流将沙尘暴紧紧地压在页面上，不可抑制的高温在飞沙走石中迅速堆积，一道红光点燃了整个月面。包括沙尘和空气在内的一切开始熊熊燃烧，整个月球就像一枚投石机里抛出的火球在土星大气层中穿行。

随着月球侵入土星大气深度的增加，燃烧越发剧烈。月面的一切都开始熔化，像红糖一般的岩浆包裹住了整个月球。奔腾的熔岩海洋在气流的冲刷下涌向背月面，然后被抛到太空中，连同燃烧的空气一起月球后方形成了一条数万公里长的火尾。

土星浓密的大气很快就完全吞没了月球和她的火尾，只能看到一条发着赤光的痕迹如度劫的火龙一般在土星辽阔的大气中穿行。在光芒最亮的时候，甚至所到之处太空中的星环也被映上了一片红色印记，仿佛有人把血淌到了丝绸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