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一，漠北的大雪尚未完全消融，朔方城外纯白的雪地上忽然添了上万人的脚印。

表面的纯白被践踏，露出了肮脏的污泥。

呜——

上都城的号角吹响，守城士兵疯狂地锤着鼓。

平静的生活轰然破裂。

锦朝的将军急忙命令关闭城门，可就算这样也已经几乎要来不及了。

咚！

漠北军的投石车对准了上都城门，雨点般的泥块从天而降砸在城门上，又轰然散开。

泥块不像石块，力道足够大是可以推开的。

数不清的巨大泥块堆积在城门下面，越堆越多，纵使上都的士兵拼了命也无法紧闭城门，只能费力堵着，做最后的顽强抵抗。

锦朝将军气急，“放门栓啊，快放下来！”

士兵着急道：“将军，门被泥堵住了关不上。”

“给我用力！多来点人！”

最后门栓将将放下来卡住，但却已经摇摇欲坠。

顾岚衣早在她们着急关城门的时候就命安项远带人去搭云梯了。

云梯已经就绪，黄昊及时接收到顾岚衣的指示。

黄昊：“弩兵听令，瞄准城上，放！”

漫天弩箭直冲城门上方而去，给安项远等人攻城清扫了障碍。

顾岚衣翻身上马，“其他人跟着我上，攻城车就位！”

巨大而粗壮的圆木被绳子和铁链拴在三丈高的木车横梁上，数十名力大无穷的士兵推着攻城车直直撞向城门。

轰——

轰轰——

一下，两下。

只听咔擦一声，上都城的门栓应声而折。

城门大开的一瞬间，顾岚衣率先带着人冲了进去。

“不要伤及百姓，先控制兵力！”

顾岚衣自己拎着刀直奔城门，滚烫的鲜血溅上她的脸颊，却并不影响她挥刀的速度。

渐渐地顾岚衣忽然发现不对劲。

这些士兵完全没有抵抗的能力，不像是绝望，倒像是她们本就已经知道自己会死。

她眼皮一跳，一把拉起身旁奄奄一息的上都士兵，“你们将军呢？”

“上都城主呢？”

那名士兵抖着手指指向城内，她的指尖一直在滴血。

“畜……畜生。”

她闭上了眼睛，顾岚衣心里狠狠一跳。

“停手，都停手！”

她高声喊道。

尽管这个时候要求停下来的命令显得有些奇怪，但漠北士兵并不会质疑自己将军的决定，闻言陆陆续续停下手里的动作。

顾岚衣眼色一沉，果然，这些上都士兵根本没有反抗。

她迅速做出决策，“去城内！不要伤害百姓，给我把她们将领和上都城主找出来！”

安项远看到这幅场景，微微一愣，疑惑道：“她们逃了？”

顾岚衣心里沉甸甸地，没有说话。

黄昊握了握拳，“她们最好是逃了……”

安项远：“什么意思？”

顾岚衣已经上马指挥士兵进行全城搜索了。

黄昊同样翻身上马道：“就怕她们更加丧心病狂。”

她们的担心是正确的，顾岚衣带着人到百姓的居住区时，脸色瞬间沉得好似一潭深渊的黑水，手里的缰绳被她攥得丝丝的，如同刀子般的眼神直射向站在一排脖子上被驾着刀的百姓身后的驻地将军——樊晓。

樊晓手里举着刀指着来人，道：“顾将军，我劝你现在撤出城内，一切还有余地。”

她身为上都城的驻地将军，多年来在漠北驻地，对顾岚衣是个什么人再了解不过了，是以胸有成竹。

樊晓可不管顾岚衣是因为什么造反，如果这上都城破了，她的权力不保不说，甚至还会掉脑袋。

顾岚衣语气阴沉：“樊将军，你可真是让顾某大开眼界。”

安项远破口大骂道：“樊晓！草你爹的你还有没有人性？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吗？”

黄昊握着剑的手都有些颤抖，恨不得在樊晓的身上捅上千千万万遍。

被驾着刀的百姓有成年女子，也有男子，甚至还有小孩。

老人倒是没有，也不知道这樊晓是稍微有点良心，还是冷血到了极点。

“呜呜哇——”

一个小孩骤然哭喊出声，她旁边站着的男子看起来是孩子的爹爹，都快要急死了，着急地小声道：“乖仔别哭，别哭啊，爹求你了。”

樊晓原本被骂没人性已经很烦躁了，这小孩一哭，倒像是特意附和顾岚衣她们的话。

樊晓突然暴怒，“去你爹的，你再给老娘哭一个？”

小孩儿还在哭，樊晓手里的剑已经出鞘了。

不行！

顾岚衣瞬间拔出刀，她的声音非常快，在空中划过一道残影，在众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瞬间出现在樊晓身前护住小孩。

顾岚衣此时的面色格外恐怖，如同来自地狱的杀神。

“你找死！”

利刃一刀一刀划在樊晓身上，顾岚衣却完全不觉得残忍。

樊晓身为将军却视人命如草芥，甚至拿百姓的命来威胁她，简直枉为人，枉为将军！

“畜牲！”

上都的士兵在顾岚衣突然上来一通乱砍的时候慌了神，就这一刹那的时间漠北士兵已经从她们手里救下了百姓，牢牢控制住了这群残兵败将。

樊晓负伤累累，她想逃，可落在顾岚衣的手上又怎么逃得掉。

顾岚衣并不想直接给她个痛快，而是一下又一下砍在她身上，精确地避开所有要害。

樊晓的做法愚蠢至极，精准地踩中了顾岚衣的底线。

为将者，百姓为先，君为次。

可樊晓却明晃晃地用自己的百姓性命威胁着攻城的叛军。

这说出去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顾岚衣杀心越来越重，可手上的刀却越来越远离要害，樊晓往百姓人群里冲过去，顾岚衣的手顿了一下，居然险些让她跑掉。

顾岚衣提刀追了上去。

突然一个人影从百姓群中冲了过来。

“啊，樊晓你去死吧！”

来人迎面撞上仓皇逃窜的樊晓，她仿佛存了必死的心，冲过来的速度和力道十分大，困着无力反抗的樊晓直直撞上了顾岚衣的刀。

嘶——

利刃入肉的声音响起，刀子从两人的身体中穿过，血流喷涌而出洒了一地。

顾岚衣皱着眉，这才看清冲过来的人的相貌。

这个女人是上都城主！！！

“城主！”

“城主？！”

周围百姓惊慌喊了出来。

却见那名女子闭眼一笑，“我纵容樊晓行大逆不道之事，罪不容诛，今已伏法，望诸君原谅。”

说完，她轰然跪地倒下。

顾岚衣拔出利刀，两具尸体躺在了满地鲜血里。

上都城主是一个懦弱的人，她总想为百姓做点什么，但身为城主却要看驻地将军的脸色行事，她争不过樊晓，也不敢反抗樊晓。

只能窝囊地看着樊晓将上都城搞得乌烟瘴气。

可她却在最后敢冲上来和樊晓同归于尽，哪怕她知道顾岚衣不会让樊晓逃走。

黄昊看了一眼，道：“她早就承受不住了，这样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