污浊的空气环绕在城市上方，也许是每日死亡的人类和消逝的变异种太多太多，偌大的城市空荡荡，静悄悄，只有风在盘旋。

天色暗淡，日月无光。

夏莎行走在铺满落叶的道路上，她手腕上的智能手表不停地闪烁着红色的光芒，提醒她，就快到了。

她又想起在半年以前的漂移之岛上，牧绝英曾对她说的那些话。那个时候总觉得这种事情离自己还很遥远，没想到这么快就来了。夏莎站住脚步，抬起头看着被阴霾遮盖的天空，偶尔飞过一只云雀，像是迷了路。

她揉了揉有些发涩的眼眸，低头摆弄着自己的手表，嘴唇轻轻勾起，“我知道你在这里。”

风似乎静止了。

就连飘落在半空中的树叶也静止了。

空气静止，时间静止，世间的万物都静止。

夏莎听到了细微的脚步声，她侧过头，就看到远远地一抹黑影朝着自己走来。男人裹着黑色的斗篷，面部捂得严严实实，只留一双眼睛在外面。他站在离夏莎三米的地方，沉默不语。

夏莎转过身，正对着他。

“你当初说的话，还算数吗？”

金色的瞳仁里闪过一丝怔忪，过了一会儿，他才点点头。

夏莎将匕首掏了出来，银色的匕首在这灰暗的时光里闪烁着光芒，它像是想要挣脱这无尽的黑暗一样，恨不得用自己的身体划破苍穹！

这就是牧绝英之前交给夏莎的东西，他说，如果有一天他成了病毒的载体，请夏莎务必要解决他。

可是真的到了这一天，男人明明就在眼前，夏莎握着匕首的手却迟迟不能行动。

她的犹豫，男人都看在眼里。

“想通了吗？”他淡淡问道。

夏莎看着他，轻轻地点了下头。

这些日子，病毒四溢，她就是因为彻底想清楚了，才会来找他。这也是牧绝英的打算，在夏莎想清楚之前，就算地球上的人类都死了，他也绝对不会露面。因为有些事情，一定要她亲手去做啊。

“来吧。”

男人轻声唤道。

他朝着夏莎走来，一步，两步……他停在夏莎的面前。

“闭上眼睛，什么也不要想，只要将匕首向前推就可以……”男人的声音低沉而又沙哑，带着一丝丝的蛊惑，让夏莎情不自禁的闭上了眼。

她的握着匕首的双手在轻轻颤抖，可是有那么一瞬间，她想到了堆尸成山的火葬场，想到了这半个月来一直遮挡着太阳的阴霾，想到了那成群枯萎的树叶已经不再流动的大海。这是末日啊，这是因为他而带来的末日……那么，在这些事物的面前，自己那点微弱的同情心又算得了什么？

夏莎咬紧牙关，蓦地将双手向前一推——

“噗嗤。”

有什么东西溅落到自己的手背上。

她浑身一颤，蓦然睁开眼眸。

牧绝英看着她，眼里含着欣慰的笑意。临死之际，他的眼神却太过温柔。

夏莎松开双手，就看到那把银色匕首在男人的身体里渐渐消失，可是鲜血怎么也止不住，涓涓流出。

她慌了，想要用手去堵，因为在意识到男人即将死去的那一刻她突然明白，之于牧绝英那绝对不是同情！

她的惊慌失措让男人眼里的笑意愈加浓重，他像是不觉得痛一般，轻哼道：“夏莎，你也会怕。”

他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只是他不敢确定如果这一天到来夏莎会用什么样的心情，什么样的表情来完成这项使命。而如今看来，她却是满目的惊慌失措。男人突然觉得格外开心，这就像一个意外的收获，夏莎眼里那无法掩藏的痛楚让他的心轻轻泛起涟漪。

眼睛突然觉得酸涩。

夏莎无助站在原地，她低着头，眼泪大滴大滴的滑落。从匕首插入牧绝英身体的那一刻，她的心里就像是缺失了一大块，不管用什么都无法填补。她知道牧绝英没有骗他，他是真的会离开，就像当初的基拉一样，他带着病毒一起离开，而从此以后这世上，再也没有牧绝英。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夏莎在想起当时的情景，她蓦然发现，那是自己最后一次流泪。似乎所有的眼泪所有的脆弱，都在那一天用光了。

男人的身体慢慢变得透明。

他将自己脸上的绷带一层层的揭掉，露出红色血痕斑驳的面部，应该是让人惊悚的画面，夏莎却一点儿也不害怕。

她的眼里还挂着泪痕，就看到来自四面八方的黑色物质进入了男人的体内，连带着天空上的阴霾，都缓缓地消散。

牧绝英的身体越来越透明。

他面部的红色血痕终于缓缓消失，露出了他原本的容貌。

英俊的脸庞，眼角带着一丝邪气，更多的，却是温柔。阳光穿过云层洒落在两个人的身上，他就像是古老的雕塑，闪烁着迷人的光芒。

男人轻轻地张开双臂，“来，拥抱我吧。”

言辞之间，好似相濡以沫的恋人。

夏莎再也没有忍住，猛地扑了过去，紧紧地抱住男人。十七年来所有的悲伤仿佛都在今日破匣而出，她嚎啕大哭，原来当他即将离开的时候，她的心情竟会如此悲凉。

牧绝英抱着她，在她的耳边低喃，“夏莎，你要坚强。”

“对不起……！”

千言万语，都只化成这三个字。

男人却是笑了一下，“没关系。”

对不起，她为了保全这个世界，只能选择亲手将他毁灭。

没关系，今天的结果从他来到这个世上就已经注定，这是他的宿命，他的路。

“变异种，以及未来世界，就将给你了。”

“……我能做到吗？”

“你能。”牧绝英无比坚定的说道。

男人的身体缓缓消失，夏莎惊恐的抬起头，就看到她的双手已经抱不到任何东西。牧绝英的下半身已经完完全全的不见，紧接着是上半身，最后只剩下了那张熟悉的脸孔。

金色的眼眸仿佛能让天上的太阳都黯然失色，男人轻声道：“夏莎，也许我们还会再见。”

“……”

空气在一瞬间突然开始流动。

微风轻拂，扰乱了夏莎的长发。

半空中的树叶打着璇儿缓缓落到地面上。

一切又恢复到了最初的模样，不同的是，阴霾消逝，阳光璀璨。（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