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馆的女服务员晓丽坐在他们两人对面，她看着这一对男女时而说笑，时而吃喝，心里很是羡慕。她只上过小学，并没踩过中学的大门，当然体验不到上学的逍遥自在。她自以为模样还算秀美，却是个受穷的命。爹娘生了她后，又连生了两个闺女，最后来了个小弟弟。爹只好外出打工，却难养这一大家子。她刚小学毕业，今年已经十六岁了，娘便托邻居介绍她到蔡湖的饭馆里当服务员，管吃管住，一个月一百五十块钱。她本不想来，但看到娘一脸乞求的神情，她便硬着头皮开始了工作，不幸的是每天要看老板娘防人甚于防贼的臭脸色，真是没一点开心的日子。前天老板蔡志全偷偷地拉她去后屋看录相，她羞得只瞄了几眼便跑了出来。她对男女之事略有所知，老板的目的她也清楚，便只认为决不能便宜了这个老色鬼。此时的她看到周童两人的闲情逸致，不由泛起了几分酸楚。老板娘从里屋出来，见她痴痴的样子，使眼色叫她过去，出言试探道：“晓丽，看什么呀！那男的是周大寨村书记的公子，前几天还要我说你呢！你看咋样，可配住你了？”

她顿时红了脸，嘟囔着：“说什么呀！骗人的！他都有了，喝得还那么亲热呢！”老板娘呵呵一笑走开了，丢下她立在那儿噘着嘴吃闲醋。

周童两人喝了两瓶啤酒，又招手让晓丽再来两瓶。吃喝完毕，天色已暗，月光却很温馨，是个适合溜街的夜晚。周童看着面色红润的李芸，关心地问：“你没事吧！还用我送你回去吗？”他正欲掏钱付账，李芸却拦住道：“唉，说好我请客的！怎能让你付钱？”他一眨眼道：“那是玩笑！我再穷也不能剥削女同胞呀！”说罢将钱递给晓丽，接过找回的零钱就走出了饭馆。李芸跟出来道：“哟，月光真好！算了，你不用送我了。我也忘了告诉你，我爸给我租了一间房子。我搬了住处，不再住那儿了。你要不要去看看？”

周童岂能听不懂她的话？只好决定送她回去。原来李芸住在蔡家实在是不方便，半夜三更老有客人拜访。她感觉到干爹没以前那么热情了，便告诉老爹。老爹忙托人租了一户清静的院落，那家人都在外做生意，只有一位老婆婆守在家里。李芸高兴地搬了过去，平时便上街买着吃，只有晚间回小院休息。

两人离开饭馆，推着自行车在月光与灯光辉映的流光里渐行渐远。立在门前的晓丽目光呆痴，心底五味杂陈。她料到老板早晚会把她哄上钩，却又不敢告诉爹娘。与其被那老色**践了，倒不如找个像周童这样的小伙子玩玩更开心。正想得入味，后堂老板娘又叫她端菜，她只好叹息着进去了。

不一会儿，周童两人走到了那座靠近新校区的四合小院。月光之下，他一抬眼便可看到蔡湖中学新建的教学大楼的剪影，主体框架已基本成型，只剩下装饰和粉刷了。一想到春节后就能在新教学楼里上课，他不由一阵激动。他便抖露起教学楼的事儿，张口骂道：“乖乖，这教学大楼也不知是谁承包的，还挺快的，肯定能赚不少钱。我听我爸说，用的楼板都是最便宜的钢筋和水泥，就这一项便能省不少钱呢！”李芸便愤愤不平道：“这大楼本来是我干爸找人承包的。蔡政道那人真是赖得像一泡狗屎，硬要承包。我干爸气得直骂娘！没办法，他们都是一家人，他不能太计较，就让给蔡政道了！”周童暗笑她太势利，如果她认了蔡政道为干爸，说不定也会为蔡政道夺理的。

走进小院，干干净净，没有一丝杂物。院内的正屋内亮着灯，却没人声。李芸故意踢起一样东西，方有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芸儿回来了？记着关好门，别让狗进来拉屎！”周童想笑没笑出来，李芸便大声答道：“回来了！放心吧，我会关好的，没有狗进来！”她故意看着周童吃吃发笑，方开了东厢房的门，拉开灯，右手一伸，向他做了个“请进”的动作。

屋内床铺整齐，旁边一张书桌，对面还有一整套厨具——这只是摆设，因为没有米面之类的食物，她是不会做饭的。周童耸鼻嗅了嗅，有股浓浓的香味，定睛一看，床头上放着一套护肤霜和香水等物，他不由笑了一下，但脚并没迈进来。

李芸看他神情怪怪的，便问：“咋？不敢进呀！”

“闺房重地，闲人免进！”周童还在开玩笑。

“你可不是闲人，是大忙人！”她的话里有股讽刺味儿，却更有一种柔柔的磁性。周童想，这大约是所有女人夜晚独有的魅力。他便挪步进屋，却无处落座。李芸忙从床下拉出个小椅子，坐下来对他道：“屋太小了，你就坐在床上吧！”

周童只好推辞道：“站着好！我就喜欢站着！”

“怎么能站着呢？你不要不好意思，咱们谁和谁呀？”李芸颇似嘲笑地说。他便拍拍床单，不知是怕弄皱了床单还是担心牛仔裤坐脏了，试几试才最终坐下来。

两人开始没话找话地谈着。李芸将她知晓的女生们的所有秘密都抖了出来，这位与哪个男生要好，那个身上有什么毛病……尤其是那个韦若兰，一双小嘴倒是迷人，心眼多得像个蚂蜂窝，与初二的两三个男生眉来眼去，不是啥好东西！

周童越听越觉得自己太Out了。班中那么多女生居然已被瓜分殆尽，有的竟都生活在一起了，像于葛二人，据说每晚放学他们都要到野外亲热亲热的。无奈于秀丽的父亲死活都不同意，他们方出此下策，准备要私奔的。

一种淡淡的酸酸的痛楚在周童心里泛滥开来。他痴心地追求着雨露，竟忘记了身边还有这么多漂亮的女孩，他这是何苦呀？这种痛楚越发浓重而深沉，使得他只呆呆地听着李芸的笑谈，并不作过多的回应。这不是嫉妒，也不是羡慕，而是痴心追求过后却无法得到回报的疲惫和无奈。像他这样用情的人，却受到如此煎熬，留在心底尽是苦涩的失落。

月亮移过西南，斜射进屋内。两人仍在饶有兴致地谈着。周童已不可能再回校休息了。李芸想得倒周全，让他睡在她的床上，她推说来了女同学，去和那位老婆婆一同休息。她要他明天起早一点，莫让老人家看到了。

周童看着她去敲正屋的门，待她进了屋，他便熄了灯躺下来。鼻孔里老是充溢着莫名其妙的香味，由不得让他想入非非。他努力抑制住纷乱的情绪，决不能亵渎了这份友情，方平心静气，渐渐入了梦乡。

在梦中，他听爸爸说，和雨露的事情不知为何蔫了，他受不了痛楚哭了起来，此后又拎起行李要远走他乡。在蔡湖湖畔，不知为何李芸拦住了他，不住地劝说，还不时地为他擦泪。他仍是抑制不住满腹的委屈和伤心，竟然醒了过来。黑暗中，他感到一丝凉意，便拉上被子盖好。回想起梦中情景，他再也难以入眠。这大约是他第一次失眠，以前再如何花心，他都没为一个女孩痴情到这个地步。他想，一旦雨露失开了他，他可能会没有勇气再活下去的。

终于熬到了天亮。他急忙穿上衣服，拉开门，李芸竟在门外站着。他红着双眼不好意思地说：“我这人择床，半夜都没睡好！”

“哟，那可委屈你了！”李芸很表歉意地说。

“说哪里话？我先走了，你是不是要打扮打扮？”周童扮了个鬼脸，开始上前推车。

“去！打扮什么？我这人才不会抹鼻子画眼的呢！”李芸撒娇似地怪道。周童已推车出了门，她方回屋梳洗起来。

校园里空无一人。也许是秋收大忙，复习班的学生也不那么上心读书了。周童推开教室的门，坐下来看一本宋词，因思夜梦之事，随手竟也填了一首：

诉衷情记梦

夜半忽传彩云飞，痴心梦也长。情憔悴人无双，闺阁暗留香。

叹月老，偷相望，夜色凉。欲书鸿雁，难赋辞章，醉走他乡。

刚写好，已有人进班。他折好纸放进衣袋，振作着读书。直到上课，果然不见于葛二人。班内不少人互相议论，看来他们皆知此事。幸亏周童昨晚得遇李芸，否则还被蒙在鼓里呢！

老杨进来查看。周童抬眼看他，只见他脸色阴沉，却一言不发，转了一圈又走了出去。周童便推上厕所，偷偷拐到办公室，向杨老师陈说了于葛事件。

谁知老杨竟然叹道：“你报告是好事。但已晚了！我昨晚和于秀丽的父亲一起去了葛杨家，于秀丽也在那儿。这小妮犟得厉害，死也不回家！她父亲没办法，表示要按礼节来发嫁她。她也不同意。唉，她是吃了称砣——铁了心啦！我也没办法呀！”

周童失望地离开了办公室。他真太落伍了！他必须尽快弄清于葛事件的真相，否则他就真的成了局外人。工夫不负有心人，不久他即从李芸口中得知，于秀丽已经怀上葛杨那小子的孩子啦！她不以为是上了当，倒心甘情愿嫁给他，也是当之无愧的痴情怨女了！周童惊诧之时，倒痴痴地盼着雨露有朝一日能以于秀丽为榜样，那一切便都好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