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涛上了一节课，回到办公室。赵奉宪进来要求他制作并上报一份全乡清空饷的文件，重点强调中心校对清空饷工作的重视程度，成立了领导组织，通过初步清理，目前全乡并没有一个教师脱岗。海涛听得清楚，对此虽有疑议，但并不多言。他迅速将文件制好，打印了三份交到赵奉宪手中，并忐忑地问：“这样上报中吗？有些不合事实呀！”赵奉宪望着他摇摇头道：“涛子啥意思？是把哪个报上去？你说报谁吧？咱萧校长的意思就是一个都不能报，报出了问题谁负这个责任？领导让咱咋报咱就得咋报。其他的话心里知道就成了。”原来他也是奉命行事。海涛便笑笑点了头，扭身去办公室批改作业去了。

放学不久，海涛下楼去食堂吃饭，手机便响起来。他接过一听，果然是陈玉文打来的，要他立即到老王饭店。他还要谦让，对方却迫不及待地说：“涛子，你今天一定得来。这事必须和你讲才中，你不来就是不给叔面子吗？”无奈之下，他只好应允下来。

到得老王饭店，周挺启与陈玉文正品着茶叙着话。海涛客气地说：“我当只是玩笑！哪想你们都当真起来。那今天这个场由我做东，你们谁都不能与我争！”

周挺启满面堆笑地拉着他往里坐。海涛哪里肯坐，顺势挤在陈玉文身边道：“咱谁都别太客气。不然就太见外了，我坐在陈叔身边最合适不过了！”陈玉文点头道：“行，你坐这儿离我近，咱们是爷俩。周校长可不要多心，我这大侄子能赏光来吃饭，一切就看你去安排了。”

周挺启慷慨地说：“唉，陈主任今天到这没有外边，咱就打开天窗说亮话。菜随便点，拣可吃的上，酒不能多喝。我知道陈主任是个能办大事的人，以后前途大着呢！咱就要一瓶文王盛宴如何？”海涛听他如此恭维，心里很不舒服，倒不知有什么事儿会连累到自己，又听他要了这等好酒，心中更是忐忑，不免有些拘谨。陈玉文把手一摆道：“我今天不问这个事。一切全凭你周校长安排。涛子不是好酒之人，这你知道。况且我们还要叙正事，这文王盛宴是刚推出一个牌子，得一百多元一瓶吧！”周挺启忙沉脸笑道：“唉，你陈校长不要说客气话。多少钱一瓶那都不是个事。今天就咱三人，谁都不再请了，能让陈主任吃好喝好就是最大的快乐！”

不一时，酒菜上来。周挺启频频劝说，陈玉文也是好言良语，海涛夹在中间实在难以拒绝。仅仅十来分钟，一瓶酒便告见底。周挺启向外喊道：“老王，再来一瓶！”海涛站起来阻止道：“算了，算了。咱仨就喝这一瓶，我下午还有课要上，禁酒令可不能忘了！”陈玉文却提醒道：“那是哪年月的事儿了？今天不提这个，只讲吃好喝好！”老王倒勤快，话音刚落，一瓶文王盛宴又端了进来。海涛手脚利索，把酒拿来放在身后，硬是不让打开。周挺启硬要夺下，陈玉文见此便打圆弧道：“好，就这样，涛子不是外人，周校长别再劝了。有啥事就说吧！”周挺启便不再谦让，坐下来尽往海涛盘里夹菜。海涛知道要切入正题了，便问：“今天周校长盛情，不知是啥事。尽管说，我涛子如果能帮得了忙，一定心力而为！”

周挺启看时机已到，挠挠头皮笑道：“哎呀，咱们只管吃饭的事！其他的事以后再说，以后再说！”

陈玉文倒有些等不及了，暗示对方说道：“你周校长有事尽管说，不要说不痛快的话。涛子办事我放心，你尽管讲就是了！”

周挺启眨巴眨巴眼睛，将筷子放在桌子上，盯着海涛的脸问：“陈主任是哪年在蔡湖读的书？”海涛不明其意，故作回忆道：“应该是九四到九八年吧！那时候还在老学校呢！你问这做什么？”

周挺启“哦”了一声，眉头拧成个疙瘩说道：“那你应该认识王田文吧？”海涛便笑道：“是的，他那时教我化学。后来借调到泉安三中。哦，对了，上午我还看到了他。噫，都忙昏了头，忘了留他住下来？”

周挺启听他叹息，便笑了说：“你不用愁他吃饭的事。刚才在街上我见了他两口子。他老婆吴淑云和咱乡民政办主任吴明月是姊妹俩，当年可是一对姊妹花。可惜的是吴明月嫁错了人，前后离了两次婚，现在还一个人守活寡。人家背后都说她和王田文也不清头，这话我倒不信。刚才看到他跟着吴明月去逍遥居吃饭，我和他开玩笑，他向我撇撇嘴，意思是他老婆在旁边，不要乱开玩笑！”

陈玉文听他说得有趣，笑道：“这个王田文我也结交过。人长得潇洒，还爱讲究，整天头发梳得一根都不乱，年青时可不少惹女人夜里想念。只是这些年不见了，倒不知他还有这等风流事儿！”

海涛听两人扯这些事儿，脸上甚是疑惑，却也不便接话谈论，其实他对王田文并不了解，只道是两人背后嚼舌根罢了。

周挺启这才收回话题道：“唉，陈主任，你那时上学应该认识俺村铁树书记的大公子周童吧？”海涛心头一亮，忙点头道：“是的，我们俩是上复习班时认识的，玩得很好！”

周挺启绕开云雾，直奔正题道：“我就知道你们俩玩得不错。你知道，周童这些年搞大发了，手里钱多得没法数。他家本来就做着大生意，上些年铁树书记也没少弄钱。这真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的会打洞。现在周童也像他爹一样有经济头脑。年前他回来见到我，说是想给村里小学捐一笔钱办些善事。我当然同意了，只是他说了这么久，一直没回音。暑假里他妹妹周燕回来碰到我，我托她问过一次。但这妮子也没给我回话，听说到外地当什么志愿者去了。她妈逢人便说她生了一个傻女儿。我想托陈主任帮个忙，向周童打听打听。他周童若是真想捐钱办善事，我们村小学全体教师都非常感谢。若是没这回事就算了，以后我们再想办法。毕竟人家的钱是费力气挣的，哪说给咱学校就给了？我个人没法张这个嘴，陈主任你和他关系不错，这个话是可以透一下的。事情若办成了，我带全村教师请你去泉安大酒店就是了！”

海涛听到中途便明白了，待他说完，便客气地说：“我国庆假期去了一次上海，见到周童，他也说有这回事儿。只是没说要捐多少。他的意思是想把钱花到正事上，不要捐了办不成正事儿！”

周挺启一听真有门儿，起身夹了一块鸡腿，硬放到海涛碟子里说：“吃，吃！陈主任再吃一块！你这么说周童果真要捐。那真得感谢！他老爹当了一辈子书记，我们想从他那儿得一分钱都难。没想到周童还真慷慨！那陈主任这事就请你给操个心，事成后我一定亏不了你！”

一旁的陈玉文心中暗道，这等好事竟让周挺启这老色鬼碰上了，我们陈家庄在外做大生意的也有，咋没一个愿意出血的？他羡慕地说：“说实话！周校长，你教了这样的好学生是你的福气呀！我们村的陈天九退了，他儿子陈小东又接着干，现在还是到处都想沾学校两个！咱以前要想从村里得一根火棍，就得掰半截给他；现在更不行，小东恨不得你把钱都给他花才高兴。过去每逢教师节，为了礼尚往来，我提前买好礼品送过去，村里才会请我们吃顿饭。从前年开始，我免了这种受气活。反正从村里也得不到一分钱，送也白送！”

周挺启笑道：“还好，还好！我们周大寨一向重视教育，前后考出的大学生不下百人。铁树书记虽太扣门，但只要我开口，他还是多少给一点的。现在周童要捐钱，怕也是有想法。我估摸着是不是想回来接他爹这个书记的班吧！”

海涛没料到他竟这等猜想，笑道：“周童的意思很单纯，只是为了捐钱，回来并不是他的初衷。应该说你们周大寨小学有三四百学生，一年少说也有十来万的公用经费！只是陈家庄太可怜，只有百十个学生，一年仅仅三几万元。”

周挺启一听这话，恨恨有声地说：“一年十来万有啥子用途？你还能不知道，中心校一年要开销掉一半以上，哪有我们花钱的份儿？咱老一最是逍遥，他给咱配个马桶，咱也得收下，钱还得提前支走；咱若要报个发票，他妈的是磕不完的头受不完的气呀！”

陈玉文也悻悻地说：“我就不明白了，拔给我们的公用经费我们花每一分钱都要这个签字那个盖章，中心校任意截留也不通知我们。回去和教师们一算账，他们还骂我们偷吃偷喝。说老实话，吃喝一点是有，竟有人说我贪污。我对天发誓，谁贪了公家一分钱就不是人！”

周挺启忙止住他道：“发什么誓呀！吃也吃了，喝也喝了，咱一分的便宜都不想得！只怪中心校领导心太黑，把钱都吞光了，还让我们背黑锅！这当领导的都脸厚心黑，根本不讲咱们的死活。我若是再减十个年头，我也学王田文，一走了之！去他妈的个蛋，他想找谁干我都不稀罕！”（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