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人在校场集结，衣甲鲜明，所有人持刀而立，姿仪雄美。
有人说大唐军队是天下精锐，而左右金吾卫则是大唐精锐，所以他们是精锐中的精锐。这个说法在长安百姓看来并无问题，左右金吾卫选择的都是男人中的翘楚，随便往那一站就如天兵降临，他们的身材仪容都是精挑细选的，他们的衣甲兵器都是制作精良的，让百姓一看就能感觉到大唐军队的战无不胜。
但其实，长安两卫的作用大多数时候只是皇家仪仗。
打仗用不着他们，处理案件有大理寺，所以左右金吾卫平日里也就是在皇宫摆摆仪仗，在长安街上走走巡逻而已。在大唐军中，他们的战斗力都是被嘲笑的，排名最末两卫，就如同是富贵人家门口摆放的石狮子一样，充个门面，没人把他们当真，上战场不尿裤子就行了。
当然这是夸张的说法，战斗力差是真的，但容貌不说，身材魁梧肯定是优点。
这三千人可以算是杨重的心腹，与晋王府毫无关系，甚至还执行过许多打压晋王府的任务，所以杨重信任他们。看着自己的部下，杨重心中也有了一股豪气，他当年跟着晋王时已经捞不到太多军功了，如果不是宣德帝坚持，他坐不到今天这个位置，因此对他有知遇之恩的是宣德帝才对。
他想再立一场大功，好好的扬扬名。
事到临头，他的副将反而有些退缩：“将军，我们真要这么做？”
杨重淡淡道：“你自己也明白，我们有选择吗？”
如果晋王拿了江山，哪里还有他杨重什么事，还能活着就算好的了，毕竟他们之前有过勾结，而他们悄悄集结兵力的事情迟早要败露出去。虽然是金吾卫上将军，但杨重是没有权力这样调兵的，在长安的范围内，调动这样的军队须有皇帝许可，否则视为谋反。
所以他解释不清楚，至于说是宁王的命令？这点他根本就不敢说。
宁王只是个亲王，没有兵权也不是他的上官，凭什么他说调兵就调兵？
这不是谋反是什么？
如今唯一的机会，就是让晋王府坐实刺杀的罪名，甚至直接灭掉另扶一个皇族上位。
“可……那毕竟是晋王啊。”副将最终还是怯了。
杨重最讨厌他这个样子，说起来一套一套的，这时你还犹豫？
“不用再说了，如果你有顾虑，可以不去。”
“不不，卑职誓死追随将军！”
杨重深知士气可鼓不可泄的道理，这时候必须趁热打铁，再犹豫人心就不齐了，于是猛地一拔腰间长刀，刀尖指天，对现场所有将士道：“今天，在这里，咱们要去拼一场富贵，你们跟我多年，深知我的为人，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与人相争的，今天，就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有人做了大逆不道之事！”
现场将士精神一振，以唐军之尚武，哪怕再弱的部队，也渴望去博一番功名。
“晋王，是我们大唐的战神，曾经兵锋震天下，为大唐赢得了万世的基业，你们羡慕吗？我也羡慕，但如今的晋王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战神了，行刺陛下的刺客身后就有晋王府的影子，而今天晚上，晋王府又相继刺杀了宁王景王，还杀了不少我们金吾卫的兄弟，杨某不才，原为这大唐讨个公正，你们可愿跟随？”
“誓死追随将军！”
气氛营造得，连杨重都有点热血沸腾了，他觉得属于自己的时代即将到来。
踏平了晋王府，再从皇族里选一个人上位，朝堂上没有了宣德帝一脉的根基，军中也没有晋王那样的威望，他杨重将会获得最大的权柄！一切功名都不在话下，今日晋王府的声威就是他杨重的明天，大唐的强兵尽握于手，再与天下争锋，何愁博不出个万古流芳？
“好，大家都是好兄弟，晋王能做到的，你们也能，今后你们就是大唐的战神，随我出发！”
杨重骑上马，率先冲出了校场，而三千名金吾卫个个争先恐后。
这个时候，沈默云的太史台阁已经尽数收了回去，董凡属下的金吾卫也毫无准备。
也是在这个时候，萧谷仍然还是没有回到晋王府。
晋王正在让御医处理自己手臂上的伤口，伤口深可见骨，其实这些苏樱就可以做，但一定得请御医到场，这是个人证。苏樱和萧琰都陪在身边，萧琰止不住垂泪，晋王却是面不改色，犹有当年之勇，破口大骂那南吴奸细的恶毒卑劣。
忽然朝歌来报：“王爷，门口忽然出现大量金吾卫，说是讨逆的，来者不善。”
晋王只是微微一怔：“来了多少人？”
“人数约有三千。”
“三千……”
在这呼吸都紧迫的时刻，晋王依旧面色不改，当年面对几十万都不怕，这个人数当然也不可能吓到他。只是晋王府如今只有百余人，除去一些侍女妇孺，以及家丁杂役，能战之兵不到百人，而且这几十人里，经历战火的少之又少，王府的那些暗卫虽然武功高强，但基本都没有上过战阵，也就其中几个和萧谷在一起的时候经历过一些。
晋王沉沉道：“考验王府的时刻到了，朝歌，随我出去看看，其他人谁也不准动。”
朝歌扶着晋王，一路走向大门，忽然在前院停下，对朝歌说：“马上集结府里所有能战之士，随时做好出击准备。”
“出击？”朝歌一惊，死守不是更有优势吗？
晋王却很坚定地点头：“没错，这王府的围墙不是城墙，挡不住他们的冲击，因此我们必须主动出战，只要战术得当，气势压过他们，就可以争取更多的时间，哼，我相信，这长安城里敢动我的，也就他们这些人了，等其他兵力一到，敌必溃！”
说起这些，没有人可以超过晋王，哪怕再紧张的时刻，再激烈的战场，他都是最清醒的一个。
朝歌点点头：“我去吩咐他们准备。”
晋王补充道：“我记得你们清河之行还带回来一个边关守城的校尉？”
“对，叫李永。”朝歌说道，“世子殿下对他青眼有加，去清河的时候让蒋雄照顾，回来时还带在身边。”
晋王立即说道：“把所有人手都交给这个李永，一切由他来指挥。”
“什么？王爷……”
“不必再说了，本王的眼光还没错过，当然，我儿子眼光也很好。”
……
杨重凝视着晋王府，心中满是敬畏，仿佛这真就是一座不可逾越的山峰。
没关系，这个山峰很快就不存在了，他将取代晋王成就战神威名，没有人可以阻止他！
“准备冲门……”
命令才下到一半，晋王府大门就打开了，所有人的心里一紧，朝那门口看去。
威震天下的晋王府，将会如何应对？
从那门里走出来的只有一个人，晋王萧乾山！
虽然只是他一个人，却让所有人感觉到如山的压力，这个人，是一个传奇。
“杨重，你有出息了。”
晋王虎步迈出来，一点都不弱于当年的气势，手臂上还绑着带血的绷带，更是平添了一种沙场悍气。他就这么一个人，居然直接走到了杨重军阵跟前，根本就无视那带着杀气的如林长矛。
杨重翻身下马，他发现自己的手居然有些发抖。
不得不承认，当世没有第二个人具备晋王这样藐视天下的气概，消磨的二十年并没能抹杀他的威势。不仅是被盯着的杨重，现场三千名金吾卫都紧张得不断捏着矛杆。
“晋王殿下，卑职这是为国讨逆……”
话还没说完，晋王一挥手止住杨重：“你也是跟过本王的人，知道本王不喜欢说废话，事情你我心里都清楚，你心有不甘想博个功名这是好事，但你可想清楚了，做好挑战我的准备了吗？”
“这……”杨重被震得一下说不出话来。
晋王靠得太近，前面一个手拿长矛的金吾卫既然一个哆嗦，把长矛掉到了地上。
“这是怎么回事？”晋王大怒，“拿好你的武器，我大唐的士兵可不是这样的，不管是对是错，大唐的军队只需要执行命令，不管你面前站的是谁，你都得维护一个大唐士兵的荣耀，你可以敬畏，但是不能怕！”
那名金吾卫连忙拿好了自己的长矛，可心中却充满了矛盾。
晋王似乎看出了他心里的纠结，大声道：“身为大唐士兵，你们不能犹犹豫豫的，既然来了，就要勇往直前，路是自己选的，选了你就要坚定地走下去，这才是大唐的战士，犹豫不定就什么也做不成！”
全场一片寂静，晋王就如同是在训自己的部下一般。
“你们觉得自己翅膀硬了，可以挑战本王了，行，本王给你们这个机会！今日我们在此一战，若你们能证明自己可以护好这大唐的江山，本王让你们成就功名又如何？前提是你们必须得证明你们可以，否则大唐江山凭什么交给你们来守护？大唐的百姓也不答应！”
晋王再次望向杨重：“杨将军，敢一战否？”
好重的霸气，如果杨重这都接不下来，那以后什么功名都别想了。
杨重一拱手：“卑职奉陪！”
很多金吾卫士兵还是第一次见到大唐战神，此刻全都心里发毛，果然传言不虚，人和人就是不一样啊。在三千甲兵面前敢这么说话，他不是疯了就是真的勇猛无敌，反正就不是正常人，正常就算是装，在这么浓重的杀气面前也做不到这么自然，看看晋王，挥手头足之间竟把他们视同草芥。
“你们可准备好了。”晋王点点头，转身大喝：“开门！”
王府前门大开，出来一队几十人的战阵，甲不整兵不齐，人人举着一面盾，队形保持得却很好。这就是王府侍卫组成的战阵，没有统一的制式兵器，就连盾也是临时用硬木所制。
晋王回身朝战阵走去，来到领阵的李永面前。
“世子觉得你不错，本王就让你来指挥这一战，敢不敢？”
“王爷大气魄，李永必竭尽所能！”
李永脸上没有欣喜，没有恐惧，也没有谄媚，有的只是大唐士兵的肃杀，漠然面对生死，心中只有胜利。
晋王点点头：“好，你去吧，别给老子丢人。”
“诺！”
李永转向他的战阵，这些人里大多都是王府多年的侍卫，有过很多功劳，资历远不是他能比的。可在战场上，命令就是命令，在李永看来，他们就是战阵上的一个点而已，你既然站在这里，就要把自己的事做好。
“一切都听从我的号令，有违背者，立斩，都清楚了吗？”
“诺！”
“巨盾，前行，大唐士兵，勇往直前！”
“勇往直前！”
几十个人的战阵就朝着三千精锐的金吾卫迈步走去，每一步，都仿佛踏在金吾卫们的心坎上。这才几十个人，每个人平均都要面对几十个敌人，他们真有这样的自信？
……
萧谷从景王府回来，一路还查探了宁王府的情况，今晚的事情可不能有纰漏。
宁王府已经被杨重手下的金吾卫封锁了，不过这难不倒萧谷，就是要花点功夫。宁王府里，萧谷看到了段沉墨的尸体，默然鞠了个躬。
可惜了，你做得很好，后事就交给我吧。
这时夜枭出现：“世子殿下，董凡的人汇报，右金吾卫上将军杨重带兵围了晋王府。”
萧谷一惊：“去了多少人？”
“董凡的人说，大约是三千人。”
萧谷闭上眼睛沉思片刻，然后取出自己的腰牌递给夜枭：“拿着我的腰牌，到左令斗府去找沈默云沈大人，和他说这件事，完了你就跟着他一起。”
“殿下您呢？”
“我自有打算，你去吧。”
夜枭去找沈默云，而萧谷却找到了董凡。
见面就问：“董将军既然知道了杨重带兵起乱，为何不阻止？”
大冷天的，董凡满头大汗道：“殿下，卑职之前也是略有注意而已，没想到杨重那厮居然集结了这么多人，刚刚发现他动向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由于今晚事多，我的属下都分散在长安城各处，要拦下他们须得集结足够的兵力，需要一些功夫……”
萧谷并没有怪罪，只是淡淡道：“快点集结吧，我在这里等着。”
由于是在城里调兵，董凡又有意调空了好几处的兵力，所以一下就集结了五千人的金吾卫部队。他和萧谷带队先行出发，余后还有部队集结过来，不过都是往晋王府集结而去。
但当他们来到晋王府的时候，双方已经是一触即发。
董凡着急道：“殿下，我们这就出手吧？”
萧谷不动声色地看了一会儿，杨重手下的金吾卫注意力都在晋王府，还没注意到他们的到来，想必应该也是背水一战了，他问道：“现在兵力还只有五千，你有把握围得下这三千人？如果把他们逼急了，或是强攻王府，或是四散而逃，长安城的祸事可不小。”
董凡道：“殿下，我们不必管杨重的人，直接突入阵内把王府保下来，这点能力我们还是有的，毕竟兵力胜过他们，包围就不现实了，卑职以为保住晋王府才是当下要务，其余的事情……长安总会定下来的。”
能做到上将军，董凡自然也不会是酒囊饭袋，他一下就找到了最有利的方案。
只要晋王府不倒，长安就永远不会乱，大唐就是固若金汤的。
萧谷却摇了摇头：“还是等待集结足够兵力再说吧，吩咐你的人，别让杨重发现了，全部包围他们别放跑一个！”
“可是晋王怎么办？”
董凡有些迷糊，难道这个世子不管晋王的生死，想一下登位？
不行，不能这样想……
萧谷却笑道：“大唐需要的是战神，而不是一个成天饮酒作乐的王爷、皇帝，今天，这位战神又活过来了，我都不担心你担心什么？看见没有，那种藐视天下的气势，这才是我们大唐的战神，有一天我们还要让强敌毁灭，让四海臣服呢，战神不归位怎么行？”
董凡却是倒抽了一口凉气，这父子俩还真是一家人啊，绝对是亲生的。
他担忧道：“可杨重的人太多了，他们每个人都要敌上百之众。”
“怕什么，打仗打的是气势，哪一次是一方兵力耗尽才输的？只要你气势胜过敌方，上百人也会被你赶着跑！而且，我父王什么战阵没有经历过？他只要想逃出来，杨重绝对拦不住他，几十万大军都没能拦住，杨重又算个什么？”
萧谷自信地说：“董将军，你看着吧，我之所以要你们围着杨重，是怕他逃跑，兵败如山倒，很快，他就要败了，人是不能安逸太久的，你们戍卫长安太久了，宣德帝不肯放你们出去，早就忘记怎么打仗了吧？我看，大唐也是时候需要一些鲜血洗刷一下了。”
古时君王都带剑上朝，而现在，恐怕他们连女人都不如！（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