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初成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没有筹码,就创造条件找筹码。

这话着实有些莫名其妙,方枕山察觉到什么,冷笑一声:“怎么,巡捕司如今,连刑讯逼供这等无聊把戏也做得出来?”

书生丙微微一笑,却主动为时若闻答道:“方兄所过激了,巡捕司直面江湖近百年,不会自砸招牌吧。”

当初开国时朝廷与江湖诸派在平乱崖上签订盟约,大多条款都只对参与签订的门派生效,但也有少数几条,是巡捕司对所有江湖人都要遵守的:不可擅动刑罚。此六字可大可小,真落到实处其实刑罚又在所难免,不过这毕竟是太祖代表朝廷亲自写下的誓言,平日里小打小闹擦擦边也就算了,落到天子脚下、长安巡捕司中就大为不妥,何况雷泽中的这些人身份特殊,巡捕司自恃脸面,不会犯下这种错。

退一万步讲,就算真到了不得不严刑逼供的地步,在场诸位只怕也不会被唬住。

书生丙话音刚落,一间不起眼囚室里便传出个咿咿呀呀像是在唱戏的声音,音色高昂却不尖锐,倒是副好嗓子:“巡捕司重诺守信天下知,方枕山性情多疑有疑虑,不妨请阁下,讲一讲他!如何?”

时若闻面色不改,坦然拱手应下,并不犹豫思考,像是早有准备一般平静道:“方枕山,”只是话刚讲出,方枕山便不客气地打断道:“方某平生无须他人评说,无非恶事做绝罢了,阁下不妨直接讲巡捕司要用什么来换,省的污了诸位耳朵。”

时若闻一愣,没想到方枕山倒是最爽快的,既如此他也懒得多言,直说道:“方枕山一生无亲无友,且性情反复、心疾在身,巡捕司本没有什么好给予的。但不巧,金玉堂或者说叶金若将入长安。”

“此话当真!”方枕山语气骤变,眼神霎时变得怨毒。

时若闻正要答是,却又心头一动,坦言道:“不知,但下九流十四龙头之一的一位死在西山,巡捕司偶然得知,叶金若将因此入长安。但他行事诡秘难猜,这只是推测。”

方枕山低着头,把叶金若这个名字喃喃地嚼了几遍,像是要把他撕碎了吞下去,过了一会,他抬起头来,神色归于平静:“下九流我知道,十四龙头我入雷泽后听过几次,据说是叶金若倾力培养的下属。不过叶金若为人如何不需我提醒,死个把人而已,值得他以身犯险?”

这话有理有据,时若闻点了点头,并不回答,神色却并没有什么起伏,而是又朝着书生丙,高声道:“方枕山你入雷泽多年,江湖如今如何你其实陌生得很,不过多闻楼的先生在此,不妨由他来讲一讲十四龙头的意义何在。”

他几次三番直称书生是多闻楼中人,质疑之意昭然,书生丙却仍旧只是摇头,再次否认:“巡捕司怎的也学会血口喷人,在下姓舒名生秉,可不是什么多闻楼的人。”

书生丙,舒生秉。

时若闻不语,像是在等他下一步要说的话。

“至于十四龙头,”书生丙沉吟片刻,开口道:“叶金若当初自毁金玉堂基业,江湖人还以为他要金盆洗手,却不料过几年,他竟做了个什么下九流出来,势力遍及天下,本来零落散碎的巫蛊娼妓、乞丐窃贼被他聚在一起,看似是乌合之众,实则是真正的无孔不入。不过叶金若终归凡人,不是铁打的。后来便依着自己的爱好挑选或培养下属。”

讲到培养,书生丙也是语气稍变,读重几分。方枕山听出这变化,插话道:“你所说的培养,可是那挫其心智的恶毒法子?”

连方枕山这等人都要用恶毒来形容,倒也真是少有。书生丙答道:“不错,”随即继续道:“下九流名为九流,实则只是虚指,大致是分为十四门生意,故而叶金若挑选的是十四龙头。这十四人都是叶金若耗时耗力打磨出来的,品行绝对合他心意,这一点尤为重要,叶金若坚信人心本恶,这十四龙头自然个个不做好事。若是死了一个,对叶金若而言的确是大事,毕竟当初培养的时候所用的工夫,真不一般。”

书生丙讲到此处,倒有些满意地吧唧了下嘴,笑着道:“方先生入雷泽早,没听过,实在可惜可惜,可惜可惜。”

方枕山心思微动,一时信了几分。书生丙没道理骗他,十四龙头对叶金若这厮来讲的确重要,但他又转念想了想叶金若过往为人,不免又疑惑,冷声道:“叶金若自号五通神,趋利避害、敛财通神,断的这双手可以再接上,脑袋若是丢了,可没第二次活。”

言下之意,叶金若这等性子,不会无聊到亲自来长安看自己的手是如何断的,更不可能做报仇这种蠢事,死个亲近些的下属就大动肝火,那叶金若城府未免太浅。

时若闻心中有些慌乱,但雷神像下火炬摇晃、阴影如水,将他一闪而过的慌乱掩饰过去。他定了

定心神,并不答话,只是一手虚握于身后,静静看着方枕山,笑而不语。

他在赌,赌方枕山这等多疑至极的人,会自己给自己一个合适的答案。

方枕山见他这幅做派,心中诸多念头一闪而过,他也是个奇人,一时想到这是个圈套,下一刻却又想着巡捕司不会做竭泽而渔的蠢事,但如此想来叶金若定然是有个不得不进长安的理由。几十种念头一一浮现,换作旁人只怕早就头疼欲裂,偏偏方枕山没有丝毫不适,反倒最终选出了一个最恰当的理由:

“长安大变,金玉堂也要入局?”

时若闻眼前一亮,心中将方枕山谢了千次万次,神色却只是稍露赞许,依旧那副不清不楚的样子,回道:“巡捕司尚未可知,还在追查。”

只是他这般说法,在此时的方枕山眼里却像极装糊涂。

方枕山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却又忽的想到,叶金若已然在外头快活了几十年,自己却拜他所赐,在这暗无天日的地下被囚了几十年;如今叶金若还要继续快活下去,自己却已然老得快要记不清事了。雷泽中没有日月交替,没有四时轮回,没有草木,没有变化,枯寂无趣沉闷压抑,抬头看是泥土,低头看是泥土,左右远望仍旧是泥土,连空气都带着泥土的腥味。

方枕山曾是江湖枭雄式的人物,但他毕竟老了,在这黄土尘埃之下心怀怨恨慢慢变老之后,他终归也不再是当年那个方枕山了。

只是他这一声却等同一句提醒,提醒在场众人,如今巡捕司要面对的至少包括紫泉宫、金玉堂、突厥,而在江湖和外族的共同参与下,会有越来越多的人主动或被动入局。这似乎解释了为何巡捕司会突兀地寻求雷泽的帮助,并且给出充足的筹码。

况且,仅从时若闻的表现来看,这种准备只怕早在他们入雷泽的第一天就开始着手布置了。探查那些旧事,分析他们的弱点,在恰当时间表态,这的确是巡捕司的作风。

方枕山默然,书生丙却来了兴致,语气带上了几分激动:“碧落楼的行事我也是知道些的,收集这些陈年旧事并不奇怪,不过我还有些疑惑:成万寻引发燕云劫巡捕司自然清楚,可陆道玄与卢无恚的陈年旧事却并非说查就能查出来的,碧落楼究竟用了什么手段?”

时若闻看他一眼,这次回的倒全是真话:“不知道。”

这答案虽在书生丙意料之中,他却还是轻轻一叹,仍旧有些失望,感慨道:“打桩、埋线、起井、听风,这四决我怕是做不完了。”

他说的话奇奇怪怪,时若闻听不懂,倒是成万寻饶有兴致地啧了一声,也并没有发声。书生丙的感慨只是一瞬,一瞬之后他笑着道:“不讲别的了。时若闻,正如玄静道长所言,巡捕司连我的来历都查不出,又拿什么做筹码?这一节,我倒很好奇,很好奇。”

时若闻回道:“阁下来历成谜,碧落楼推测与多闻楼有关,一是广闻多识,好似天文地理无所不知,二是博而不精,隐秘无论大小你都能讲上一二,但却不曾细细探究个中缘由,似乎即是不喜,又是不屑。这两点和多闻楼简直如出一撤,只是你从未承认,言辞之间撇的干净罢了。”

书生丙一拍掌,语气轻松:“说了这么多,还不是没证据喽?”

时若闻笑了笑,坦言道“证据,巡捕司暂时没有。”随即话风一转,饶有兴趣道:“不过阁下自己也承认,你广闻多识、博而不精,这一节总没有错,所以,无论你是不是多闻楼的人都不要紧。碧落楼主事曾和我说过:知道的越多,就发现不知道的更多。阁下也知江湖之深,许多事情历来成谜,唯有碧落楼有记载,难道你不好奇吗?”

“有道理,有道理,”书生丙笑着鼓掌,很是欣赏这一番话:“知道的越多,就发现不知道的更多,古人所谓‘知无涯’,便是这个道理。碧落楼不愧为碧落楼,在下佩服。”

“只是时若闻,”书生丙话锋一转,毫不客气地问:“在下自认打桩听风的本事不差,广闻多识这个评价担得起。我若是要向巡捕司求一个问题的答案,那这问题有多重,你可知道?”

时若闻并没丝毫犹豫,平静道:“我担得起。”

书生丙笑了笑,“倒是我以往小瞧你时若闻了。”说罢,他也不再多言,便算是答应了。在他之后,那老妪也不紧不慢道:“也算老身一个。”

她答应的快,时若闻倒是不敢领情,拱手道:“却不知条件是什么?”

老妪笑声难听刺耳,活像在有只猫在挠耳朵:“你这小子不尊老,老人家好心帮你,怎的还落下不是了?”

“不敢,”时若闻拱手道:“只是龙王之名不敢轻慢,巡捕司也不是喜欢占便宜的地方。”

老妪摆摆手

,“什么龙王,如今只是个老婆子罢了,巡捕司又不是不知道我的名字。”

巡捕司自然知道,只是江湖却很少知道:当初掌控东海及海外诸岛的龙王,竟是个妇人,而这妇人的名字也有些不合她的身份。老妪无姓,唯名碧波。

只是这有些秀气的名字,如今属于这样一个鹤发鸡皮的老婆子,难免有些别扭,但其实这老妪不过五十余岁,只因在久居地下心神损害,瞧着才老了许多。

老妪笑着道:“老身看巡捕司给陆道玄他们的筹码足得很,倒是好奇给我准备了什么?”

时若闻应对自如,依着心中的话答道:“前辈执掌东海诸岛多年,奇珍异宝自不放在眼里。但前辈亦有仇敌若干,巡捕司自可解决一二。”

老妪自嘲似的笑一声,平静道:“仇敌?老身从海外岛上起家,到执掌东海,再到最后被巡捕司算计这一遭,几十年来凡有仇怨从不假人手,如今纵使入土也不屑于此。至于仇敌,你倒是讲讲,有谁?”

时若闻直觉这老妪问的漫不经心,似乎并不在乎这一节,心中不免担忧,却还是说出了一个名字:“潘落。”

“潘落?”老妪一怔,随即竟哈哈大笑起来,她老则老矣声音自然难听,此时却没由来少了几分尖锐多了几分无奈:“想不到竟是潘落,姓潘的巡捕司都查得出来,可真难得。只不过可惜的是,巡捕司也查不到别的了。”说罢摸一把眼角的泪花,笑着道:“潘落与我并无大仇,巡捕司不必如此。老身在此间多年,什么仇怨都不算仇怨了,何况造反这等大事,我若是不插一手实在难耐,我便帮你这一次好了。”

时若闻虽不知她用意,但也知道见好就收的道理,若是还要纠缠于为何,反倒惹人厌恶了,于是当即拱手道:“先行谢过。”

老妪不语,只是沉默地看着脚尖,在想着一些旧事。

算下来,雷泽三十八人,已有六人应下,却还有三十二人并不表态,时若闻并不着急,事实上,这个结果已经让他颇为惊喜,这六人中,书生广闻,卢无恚深知西南,陆道玄行遍中原,碧波通晓东海诸岛,方枕山和玄静一南一北,这六人已经足够提供给时若闻他想知道的。

他甚至觉得不能再继续下去,并不是对剩余的二十三人没有计划,事实上,碧落楼内浩如烟海的卷宗与情报,至少有三分之一是为了对付雷泽中囚徒而整理的,对于这三十二人和他们代表的隐秘情报,碧落楼可十分眼馋。

但也正是因为计划太过周全,时若闻才不想继续下去。多少年间碧落楼呕心沥血,历代主事费尽心思作出的计划,如今却被他所用,这计划本是巡捕司最后的底牌之一,现在已然被启用。况且,倘若巡捕司真的启用了这一号计划,也定然不会言而无信,作出竭泽而渔的蠢事,送信也好、传呼也罢、甚至是杀人,都会去做,而且一定要做到最好,一分一缕都不可轻慢。

可时若闻不过是个回京三年、两日前匆匆上任的神捕,纵使有几个心腹或是丁点势力,那也是在西域都护府的乌垒城,而不是在这群雄汇聚的长安。他今日许下的诺言,其实根本是无力实现的。

可雷泽中的人不知道,当然,他们信任的也不是时若闻,而是巡捕司。江湖讲义气,讲一诺千金,巡捕司历来的作风也是讲义气,讲一诺千金,巡捕司中人从不轻易许诺,巡捕司更不会轻易给江湖留下不守信用的把柄。

时若闻愧疚地想到,若是自己查的出来也就罢了,若是查不出来,真不知如何面对周大人。刚想到此处,时若闻忽觉左肩异动,下意识往身侧看去,却不是意料中的周庭幻象,而是一小捧黄土。他心中疑惑,抬眼看去,原来是雷神石像举起的手掌中落下的。

只是此间少有风,时若闻左右瞧一眼,发觉原来雷神像有些不稳。

正在他心思稍乱之时,忽的有个浑厚声音道:“听你们讲的热闹,贫僧心里倒也好奇。”

讲话的人正是昔日灵谷寺的诚慧,只是他声音讲到最后却有些含糊,似是舌头忽的变大一般,待到讲第二句时,却又如初了:“贫僧也是雷泽中人,想来巡捕司也为我备了筹码柴对。”他讲到最后,却又含糊了。

时若闻心中清楚这是诚慧过度服用寒食散的症状,一时间又想起大理寺匾额里的无妄鬼,想到怀里那封密信,心思又活络起来,他稍定心神,道:“巡捕司能给阁下的,我一进来你便已经问过了。”

诚慧笑着道:“那诚象到底有没有毒发?”

时若闻的答案模棱两可:“饮下阎罗散,神仙魂魄散。此毒奇妙,中之必死。可七情谷名医云集,谷主张空青前辈在你入雷泽后又破一大难。诚象的毒,不好说。”

诚慧呵呵一笑,闭口不言。

上一章 返回目录 加入书签 下一章
本站推荐
邪龙狂兵都市之万界至尊超级武神头狼开挂闯异界妖孽奶爸在都市我的冰山总裁老婆
相关推荐
剑冢灵异事件录特殊事件调查局那些年的灵异事件我的绝美女总裁我在恶鬼街我有一个厉鬼编辑器你以为我只会变二哈无限幻想都市道尊战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