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浑噩噩大半年，陈文松没有在这个城市留下任何痕迹，新的一年里他也没有什么方向，老一辈奉承的是学一门手艺有一口饭吃，陈文松心里坚信他的人生很快就能翻盘，但现实总是那么残忍。大学围墙外的仓库没有让他累积什么资本，这个城市的冷漠倒是对他格外照顾，他也不想在姐姐家里混吃混喝，姐夫两人刚回来，他就开始四处找工作。没有什么明确的行业方向，也没有什么计划目标，就是单纯的对比工资待遇。

他去过KTV、去过电脑城、去过超市、去过房地产、还去过工地，比来比去，自己能做而且收入比较稳定的，好像只有进厂了。但是厂里工作不包吃不包住，他又去网吧对比了赶集网、百姓网和58同城，自己心里着急，匆匆看了几个出租房后最终选择了一个叫骆家庄的小区，这里可以走路上下班，并且租金他也还能承受得起。

电子厂在一个科技园里面，陈文松的这个公司据说是行业的国内第一，旁边那栋楼据说是通讯行业省内第一，再旁边那栋楼的生物科技公司据说也很牛逼，所以整个科技园的环境没得说，园内还有小卖部和大食堂。第一天是培训，第二天是培训，第三天是考试。第一天早上来的时候基本看不到几个人，一到了饭点陈文松就懵逼了，整个科技园，怕是有上万人吧，看起来比他高中升国旗那天的人还要多。

陈文松的师傅姓孙，大家都叫他孙大圣，听口音是北方人，平时就坐在旁边指挥着徒弟们动手，只有遇到不会或者出问题的时候才会动手，并且几乎没有他处理不了的问题。刚开始没几天陈文松就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这就叫学一门手艺指挥别人来做饭。脑子一直很不错的陈文松，在这里却被对比得无比笨拙。

陈文松所在车间的内容就是组装一个电子设备，一个车间里有七八条组装线，他所在的那条线是最特殊的，因为别人都是流水线形式，一天到晚就是负责一两个零件的重复动作，遇到不懂

的学习1分钟就能跟上一批货。而陈文松是属于散单线，同样的一个产品只需要做两三个，但是从头到尾都是一个人负责，不同的系列、不同的型号、还有不同的定制要求，每一步先做什么后做什么，哪个位置用哪个型号的螺丝，哪个接点要用哪个颜色哪个材质的排线，简直比上学那会儿背英语单词还要痛苦。

进厂三个月时间，陈文松已经写满了一个A5记事本，里面各种系列各种型号的每一个步骤都非常清晰，虽然脑子记不住，但是每次在工作的时候一边翻看记录一边对比基本不会再出错，当初孙大圣手下的五个徒弟现在只剩下了俩。在车间里，散单线能转正的基本都是大神，由于散单合同的量一直不是很稳定，孙大圣会经常跑到研发部门去帮忙，而两个徒弟也顺理成章的变成了流水线口中的小师傅。以前流水线遇到自己还没组装过的型号就会找孙大圣来帮忙讲解每一个步骤和注意点，现在到了散单线只能找得到他的两个小徒弟了。中途有人需要长时间离开的话他们也会主动跑过去帮忙，这已经成为了他和师兄在没有订单的时候用来充实自己工作时间的习惯了。

中午的午饭时间有两个小时，当初把陈文松吓一跳的人山人海，现在他也成为了其中一员。吃饭二十五起步，吃面十八元一份，住得近的可以选择回家吃，嫌贵的可以自己带饭来，或者选择花上半个多小时走到其他地方吃，陈文松显然是不愿意走那么远的人，每个月三千多是工资，中午吃贵点他也并没有太过心疼的。

“请问这里有人坐吗？”陈文松端着一碗牛肉面，看着那几片可以透光的牛肉，他一度怀疑这个厨师是特意从兰州请过来的。

对面的姑娘摇摇头，不是她不想回答，而是刚吃进去一口面，一下子还吞不下去，再吐出来更不合适。

“你怎么一个人啊，你师傅呢？”姑娘终于咽下去了一部分，说话声音都还有些牵舍。

“不知道他，还在捣

鼓新型号吧。”陈文松记得这姑娘，是同一个车间的。

“你不带饭来吗，我看你们组好多个人都是自己带饭来热的。”

“我没厨房啊，租的房子，就只有一张床一个卫生间。”

“这么可怜，你就不能对自己好一点吗，找个一室一厅一厨一卫的多好，再加个阳台。”姑娘漏出一排整齐洁白的牙齿，明显带着一些玩笑的味道。

陈文松没有回答，只是把头歪向了一边回应她一个眼神，看得那个姑娘咯咯咯的笑了起来。

这个姑娘刚来不久，在距离散单线最近的那条流水线，由于两条线中间没有什么物品格挡，所以他们在上班的时候相互对视过几次，也仅是认识，连招呼都没打过一个。

吃完面后的陈文松就懒懒散散的走回去趴着睡午觉了。

“陈文松过来，这个新型号我没装过，看不出哪个步骤和旧型号不一样啊。”

“好，来了。”

还在午休时间，隔壁的组长就先拿起任务单研究了起来，陈文松和组长讲解了一遍不一样的地方，还简单的说了一下该注意的情况。

说完后回头就看到一个人在那趴着，正是中午在食堂遇到的那个姑娘，背对着他的手指无聊的画着桌上的绝缘塑胶，陈文松过去轻敲了一下桌子，“这里有人坐吗？”

那个姑娘听出了他的声音，扭过头来居低临上的瞪着他，露出很夸张的恶狠狠的表情：“没有啊，你要坐下来吗。”

“算了算了，感觉这个位置杀气太重。”

说完陈文松就一溜烟跑回了自己那边。回过头来的时候，发现那边的组长正抿嘴看着他笑，瞬间让他觉得脸上有点发烫。

不知是有意无意，陈文松吃午饭的时候总会晚个几分钟才下楼，排队的时候也更喜欢左顾右盼了，拿到午饭后还总会找到一个特定的身影。

“这里有人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