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袁泠傲番外——落花时(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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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最初的窃喜到而后的淡定与从容, 我越来越觉得, 自己似乎已经是父亲心目中认定的不二继承人人选,同为嫡出的我,只要是父亲的意愿, 同样可以继承祖父留下来的爵位,袁家的财富和官禄。所以, 我更为努力地学文习武,努力按照父亲心目中的标准来严格要求自己。

袁昊天的拒绝, 在某种意义上来说, 正成为了我日后成长的动力,因为我要向他证明,他当初的选择和决定是错误的。

随着我的努力, 名利权位对我的诱惑似乎在无形之中渗透进我每一个毛孔, 有时候,甚至连我自己都要相信, 我是天生的野心家。

我的名声正一天天地壮大, 几乎所有人,一提起袁家大公子,都只表示惋惜,再提起袁家二公子,都忍不住竖起指头赞一声, 我如日中天的名望,让我的野心逐渐膨胀,也让袁昊天对我的不满日益增加, 终于,我与他几乎成了势不两立的仇敌。

我对袁昊天的仇恨,与日俱增,可是,我总是不明白,为何我对她就是恨不起来。曾经,我多么努力地试图让自己去恨她,可是,我做不到,真的做不到。

* * *

我很小的时候,母亲便过世了,我几乎对她没有任何印象。书上讲的那些慈母孝儿的故事,我也只是听着,却是一点也从中体会不到什么。

父亲是朝中的股肱之臣,性格也很阴沉,除了定期考察他们课业,平日的生活是从不过问的。所以,我自小便是在奶娘、先生的教导抚育下长起来的。

我的奶娘是个极其谨小慎微的妇人,对我除了恭敬再也没有其它,她从来不会告诉我对或者错,不会说应不应该,只会一味顺从。

十三岁那年,就在袁昊天拒绝我以后,父亲另给我找了一位十分有声望的剑道高手做师傅,专门在府中教导我。可是,是少年时的狷狂,激进,我没日没夜地练剑,几乎想在一年之间便能小有成就,来让袁昊天刮目相看。

可是,事实证明,我的想法有多幼稚可笑。我非但没有成功,而且,还让急躁拖垮了身体,一开始还强撑着不说,到后来被奶娘发现了,知道瞒不住了,才由得她去报告给父亲。

我真是没有料到自己竟病的这样重!本以为是普通的风寒,可大夫诊断之后,说我得的是伤寒,这下可把全家都惊得不小。伤寒是虎狼之症,能治好的机会很小,而且是要传染的。一时间伺候我的下人们个个自危,都不敢到我房里来,连端碗药,都战战兢兢,进来放下了立刻逃一般地跑出去。

父亲下令把我从原来的住处挪出来,安置在连着大宅的西北角一处偏僻的院落,几乎把我从袁家隔离了出去。没有人来看我,父亲,大哥,祖母,叔父……没有一个人来看过我,或许,他们都认定了我一定会死。

躺在床上的那些日子,我一直在想,我对于袁氏家族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曾经,我以为,我是这个家族唯一的继承人,是整个家族荣耀的延续,是父亲与袁氏集团所有希冀的集中,没有我,袁家的未来将一片漆黑……

可是,事实证明,我不是,我远没有自己所以为的那么重要,就像现在,我躺在这里,奄奄一息,袁家依旧没有受到任何影响,父亲拥有足够的精力和时间再去找一个人取代我,是的,我不重要,一点也不重要……

* * *

十三岁的冬天,格外漫长,我每天躺着,喝无数浓黑苦涩的药汁,一天天地瘦下去。无所事事,只能看着糊着厚厚窗纸的窗户上,那些投落下来的萧条的影儿。落光了叶子的树枝,光秃秃的,横五竖六地斜在那里,显得突兀而寥落。我总是细细地看着那些影子,从早晨太阳升起来,那影子渐渐明晰昼亮,到夕阳西下,又渐渐地淡下去,尔后月亮升起来,又成了幽蓝色的明灭一片,从东窗到西窗,时而那些影子疏狂地摆舞,缭乱成一片,他知道,那是风来了……

等待死亡的滋味,真的很不好受,我就像,完全被遗忘在世界的角落。

父亲为我四处延请名医,声明只要能救活我,所有代价在所不惜。不知道是真的大夫良方所致还是如外界所传的我有上天庇佑,总之,我的病情正一天天好转。

屋子里的窗几乎一个冬天都没有开过,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药辛味,床脚边一个铜炉子里,从盖子上镂开的洞子看进去,淡淡的红光透开来。不是要进药的时候,下人们都远远地躲开了,生怕会被传染上。过惯了前呼后拥的日子,陡然袭来的寂寞,叫人瞬间明白什么叫做世态炎凉。

印象里,那是一个晴日,该是下过雪,因为她那双红色的鹿皮小靴的底边上,还有未化尽的雪粒子。

我记得那时我才喝过药,正躺在床上昏昏欲睡,忽然门上传来吱呀的一声,虽是极轻,但是,这个时候这里是没有人的,我以为是下人们离去时没有把门带严实,被风吹开了,谁知才睁开眼,便看见她立在那里,一只手吊在门环上,半个身子倚在门上,探进了一个脑袋,睁着眼睛一眨一眨地盯着他瞧,怯怯地不敢进来。

我已经病了半年了,半年没有看到过她,如今猛一见,忽然有种陌生感涌上心头。

她似乎是一个人来的,身边没有丫头奶娘跟着,看了我半晌,终于低低地唤了一声:“二哥哥……”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觉得心中忽然一软,已经是不小的年纪了,居然觉得自己眼眶热热的,可是,终于在再三的自我告诫之下,把眼泪逼了回去。

“你怎么来了?”我这样问她。

她大概一开始也是觉得有点生疏,但听我开了口,似乎将这种生疏打破了,她冲我甜甜地一笑,便一蹦一跳地进来,头上梳着两条小花辫,随着她的动作在两边协调地一甩一甩,辫尾系着的如意金丝坠脚,长长地拖到后背上。

“我找不见你,就去问嬷嬷,嬷嬷说,你病了,所以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养病,所以我有很乖地等,可是昨天我听见阿福说,你在这里,所以今天跑来看看……这个地方真的很难找……我都不知道家里还有这个地方……二哥哥,他们为什么要把你藏起来啊?你的病现在有没有好一点啊?”

她一边说着,一边走到他跟前,似乎一点也不怕他的病,满室缭绕的重重药味之间,忽然一股沁人心脾的梅花芬芳袭来,令人胸腹间满涨着的那股病气瞬间一扫而空,整个人顿觉舒爽。我定睛一看,原来是她的衣襟盘扣上,别了一小枝腊梅。

这个季节,前庭院子里的几株老梅定是开到了盛极,也不知是哪个丫头帮她别的,倒是十分精致,小小的一个枝尖儿,三多正盛开着,还有两个小花苞,如两粒嫩黄的珠蕊,盘在她衣襟上,香气馥郁又十分好看。

“我没事了,你快些回去吧,小心把病气过给你……”大概她真的不懂伤寒症有多严重,所以,才会这么肆无忌惮的跑了来,可毕竟她还是个孩子,身子骨弱,若是真染上了,那就糟了。

我本是一心要催她回去,以为她听了会怕,可是,竟没有想到,她站在床前静思了片刻,忽然伸出一只手来,搭在我额头上,轻轻地揉着,道:“我生病的时候,嬷嬷总是这样给我揉的,她说,再重的病,揉揉就好了,二哥哥生病了,霜儿也给你揉揉,你明天就会好的……”

我人生第一次动容,可能就是在那个时候,沉疴已久,总觉得头脑沉重,昏昏懒懒的,可是就是这样绵绵软软的一只小手,极其郑重地在额上轻揉,那样细致,那样呵护……我自小没了母亲,从来都没有一个人真正关心我,她,是第一个。

不知是病中的软弱还是其他,我再也抑制不住,流下眼泪来。她却像是十分紧张,以为我在疼,赶忙拿肉乎乎的手来擦我的眼泪,稚声稚气地道:“不哭不哭哦,霜儿给你呼呼,就好了,不疼的,一点儿都不疼。”

大概她奶娘就是这样哄她的,所以,她便学了来哄我。后来,沈怀忠潜进宫里,她站在殿门前,对我怒目而视,我不知为何,忽然想起那次的情景,竟在最后一刻心软,放过了沈怀忠,或许,是我在心底,对曾为她奶娘的沈氏,有些微的感激之情吧……

我知道她那次是瞒了身边人偷跑出来的,被人发现了可不得了,也不敢久留她,叫她快些回去。只记得她跑到房门口,忽然又想起什么,复又折返回来,笑得居然有些贼兮兮的,从衣襟的翻袋里掏出一包东西,铺在他被面上摊开来,竟是用干净的手绢包着的整整一包糖,也不知道她偷偷藏在身上多久了,有些都已经被体温暖化了。

她看上去开心极了,道:“生病了要吃药,吃药很苦的,他们肯定不给你糖吃,这是我攒了好久的,二哥哥要小心藏好哦,不要被发现,每次只准吃一颗,不准多吃,不然会不够……”

说完,她还不亦乐乎地给我介绍糖的品种,似乎是在向我炫耀她这个吃糖专业家的知识水准,松子糖,芝麻糖,麦芽糖,玫瑰糖,桂花糖……一口气说了十多个品种的糖,还细致地告诉我哪个糖要吮着吃,哪个糖要嚼着吃,哪个糖要含着细细抿……

她果然还是没有变,一说到糖就来劲,一直到后来,她偷偷吃糖被发现,她奶娘就严格管制她吃糖,可是,她却另辟蹊径,府里吃不到,便到府外去,让她的贴身丫头每天按时守在临街院墙处,听见小贩叫卖走过,就把铜板扔出去,然后让小贩把碎糖用油纸裹好了再扔进来。那时候她正在换牙,结果吃得整口牙全部蛀光了,那个帮她买糖的丫头也被赶出了府去。

有时候,我出府去,回来的时候,总记得在朱雀街百年老店芝瑞斋给她买一包芝麻酥糖,揣在怀里,在府门前下了马,从侧门进去,穿过前庭,耳房,过两道垂花门,便看见她站在阶前那棵老槐树下,一树青白的花,一个嫩藕色的影,我停住脚步,轻轻地走近,正准备在她肩上猛一拍吓唬她,却没料到她早已识破只是佯装不知,来个将计就计,待我走近,忽然猛一转身,笑得艳若桃李。

她偏头笑着努努嘴,向我伸出手来,我大笑着摇摇头,只能对她的古灵精怪叹服,将糖双手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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