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只是当时已惘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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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因为顾皓熵‘节义’地悲壮地死, 还是临安城的守军真的是精锐, 总之,在段潇鸣猛烈强攻了一个月后,依然没有攻破。虽然其间陆陆续续有些地方失手, 但没多久又被袁军重新夺回。战局完全与预料中的不符,两军就隔着一座孤城, 两相对峙僵持着。

泠霜被袁泠傲隔离在栖秀宫里。他特意调了一列御林军专门守护栖秀宫的安全。没有他的指令,任何人不得出入栖秀宫, 包括袁泠霜本人和皇后在内。

她不知道袁泠傲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保护她还是软禁她, 可能,两者兼而有之吧。现在内宫也开始有些乱了,他可能是怕郑婉芷忽然恨意起来, 把她给杀了泄愤, 也可能是担心她会趁乱被段潇鸣的人暗中接走,在他的思想里, 这两种可能性都非常大, 所以,他不得不小心谨慎。

泠霜实在无事可做,每日就静静地坐在房间里,看着光线从明亮渐渐变为暗淡,看着东边的窗子慢慢亮起来, 最后又在西边的窗子慢慢熄灭,宛如一支烛,悄无声息地被人点亮, 又悄无声息地自己慢慢熄灭,仿佛它从来都没有被人注意过,只是默默地,散发着光芒。它没有悲喜,不因人世间的纷争而亮,也不因人世间的纠葛而灭,天生地超然物外,居高临下,俯视芸芸众生。

外面的杀伐声,震得仿佛连地都在动。无论昼夜,都可以清晰地听见。她一个人伏在被底,手里紧紧地攥着那对珩璜贴在胸口,想着几十里外的战场,他发丝凌乱,满面油光,骑在马上,挥着长剑一次又一次地号令全军——杀!

杀,这是属于战争的唯一一个音符,是战争的开始,更是真谛,同时也是休止。

纯粹的血肉和刀剑绞在一起,四溅开温热的猩红液体,在这寒夜里,解开严霜的封冻,为了那个至高无上的皇权,所有人的面目,都变得狰狞。

* * *

“笃、笃笃!”后宫的更鼓,从远处传来,在这嘶喊声冲天的夜里,显得虚弱而乏力。泠霜猛然间睁开眼睛,探手伸到枕下,一阵冰润化开在掌心。

还好,还在……她不由松了一口气,又将那小瓷瓶推回到枕头底下。

已经整整一个月了,段潇鸣不会再等也不可能再等,他随军的粮草最多只能撑一个月,如果再拿不下临安,那,他就真的功亏一篑了!这次他抱着破釜沉舟的决心而来,绝不会容许在这最后一刻失败,所以,他必定倾尽全力,不惜一切来打这场仗!

临安守军估计也已经到了极限,兵力悬殊,能撑到今日,已是完全出乎意料的。如今城外段军一个个杀红了眼,宛如一群蓄势待发的狼,早已不把生死放在心上,只知道要夺下这座城池。

汉人自幼尚儒,野性都被磨灭殆尽,终不如游牧民族凶狠,这一战,结果已不难预料,怕也只是这一两天,段潇鸣就能拿下临安了。

* * *

偌大的寝殿,只点了一支蜡烛,一切都笼在昏暗里,不辨真切。此刻,万物皆沉寂着,唯余落地梨花门旁,两边紫檀木镂花鸟的三足架子上,摆着的两盆茉莉,在静静地悄然绽放。一阵一阵的香气,将满室都熏遍了。

泠霜早已睡眠绝缘了,整夜整夜地睁着眼到天亮。白天黑夜对她来说似乎已经没有什么区别,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鉴证一个结果?

以前,她心中有一个坚定的信念支撑着她活下去,那就是让自己变得强大,强大到足可以将她家族里的每一个人——她的父亲,母亲,叔父,兄长视作一切的皇权,狠狠地踩到脚底下,叫他们知道,他们视之如珍,她却要弃之如敝屣!

在爱的名义下,他们每个人都伤害她,每个人都说这是爱她,为她好,可是,却在天下面前,一次又一次地将她抛弃!

这一辈子,袁泠霜所求,不过是一个说法,告诉天下人,告诉她自己,告诉她的家族,至少有一个人,永不会弃她而去……仅此而已。

又是一阵隆隆的擂鼓声,泠霜的攥着珩璜的手又紧了紧。

深秋的夜,风敲灯烛,让这满室的影,都重重幢幢,寒冷,只在咫尺之内。

疾行的脚步,在这样的夜里,显得极其突兀,由远及近,一脚一脚,仿佛踩在人的心上。

‘砰’地一声,朱漆描金的镂花门扇,在风里吱吱呀呀地来回晃荡着。

泠霜本能地从床上坐起,宽松的衣襟,从肩头一路斜斜地滑开来,如水光流转,整幅袖口遮住了手,西阵织提版结花的烟萝绮的被衾堪堪从床榻之上,一路铺泄到地上,满头长发垂在一侧,正好覆住了衣衫滑落的□□肩头。

幽黄的光照不到门口,他整个人都隐在阴影里,背手在身后,目光如隼,死死地盯着她。

死寂一般,两个人对望着彼此。她知道是他站在那里,不需要看见,只要感觉,就足够了。

泠霜的身上仅着了一件单薄的湖纱寝衣,秋夜的漫漫寒意透过薄纱一点一点浸冷了她全身。她不知道他这个时候来是想做什么,一时心中转过千百个念头,千丝万缕搅在一起,剪不断,理还乱。

她觉得自己的呼吸似乎都变得艰难,拼命地吸进空气,可是还是觉得胸口被什么压着,闷得厉害,一口一口的冷空气吸进肺腔里,整个人由里到外都凉了。

* * *

“别怕,我来看看你……”陡然听得他低低地笑了一声,迈进了门槛,反手一挥,两扇门板又重新合上。

泠霜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是的,她害怕,第一次,她感到了害怕。连那一次,从金陵到临安,她要睁开眼来面对他,她都没有这么害怕过。

她的手,微微地颤抖,一点一点摸进枕头下,将那个小瓷瓶牢牢抓在手里。

她不敢让他看出自己的害怕,依旧镇定地看着他,看着他一步一步地走近,带着满身浓烈的酒气。

“刚刚,承定门失守了!”袁泠傲整个人从阴暗里走到了烛光照亮的范围,面上带着不健康的潮红,直直地盯着她的眼睛,笑道:“你马上就能见到他了,高兴吗?!”

泠霜不答,只是平静无波地看着他。他素来是海量,少时广交天下名士,门下也养了不少清客,常常纵酒赋诗,品茗论道。临安城里有名的千杯不醉,自从被袁昊天说了那番话之后,从此闭门谢客,滴酒不沾,衣食检素。今夜这样不寻常,他竟破了多年的习惯,闻这酒气之浓,定是灌了不少烈酒。她知道他没有醉,只是借着酒劲,不知要作出什么事来。

想到此处,泠霜猛地从枕下抽出了手,随即拔下了瓷瓶的小木塞,仰头便要将瓶中之物往嘴里倒。

她本以为可以抢在他走到床前之前喝下去,可是她却不知道,早在他进门时,便严密地注意着她的一举一动,当她把手探到枕下,他已经看见了,以他的睿智,不难猜到她的意图,只是暂时不动声色,特意说话来分散她的注意,让自己有时间走过去。

就在泠霜仰首的那一瞬,袁泠傲已经一个箭步上前,劈手打在她的小臂上,泠霜猛一吃痛,下意识地松了手,那一只大腹细颈的斗彩四季瓷瓶直直地落到了床前的地上,清脆的一声,摔得四分五裂。

一股刺鼻的味道瞬间在殿内弥漫开来。

袁泠傲嗅了两下,一只手紧紧地捏在泠霜的手腕上,猛地一把将她整个人从床上拽起贴向自己,眼中忽而闪过一抹嗜血的光芒,嘴角缓缓地勾起,笑容冷魅殊绝。

“鸩毒?”他兀自笑了一声,身后的蜡烛正好爆了一个烛花,‘噼啪’一声,火焰猛地蹿高,他与她的影子叠在一起投在床帏上,都跟着一抖。

他似乎是发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阵低笑,笑声越来越大,加在她手腕上的劲道也越来越重,仿佛要将她的腕骨捏碎了一般。

“你竟然在身边藏鸩毒!”他偏过头去盯了地上那瓷瓶的碎屑良久,霍地一下回转过头,脸上笑意尽敛,唯余冷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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