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三章 让我在雪地上撒点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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铅色的天,白皑皑的绝无精采。

几株老梅毫不以深冬为意,从墨黑的枝干里开出朵朵红花来,赫赫的在雪中明得如火。

白家家主站在独孤家主的小院里,感慨和怀旧的心绪联结起来,看着眼前的老梅深深的叹了口气来。

微雪又飞舞起来了,落在了独孤家主的身上,他却恍若未觉。

何足道叹道∶“逝者已逝,你这又是何必?我们回屋吧。”

独孤家主回过头来,惨然一笑,白雪粘住了他的双鬓,看起来头发花白。

他并不回屋,在池子前坐了下来。

独孤家主拿起了放在身边的钓竿,将鱼钩抛入水池中。

水池很浅,但已不清澈见底,浑浊之下有游鱼若隐若现,漂浮在水池上的塑料荷花,花朵中荷叶皆上堆积着厚厚的积雪,在叶子与荷花的边缘仍然可以看见污垢,斑驳着荒凉的气息,黑得与白是那么的分明。

独孤家主苦笑道∶“以前这里并不这样你知道吗?”

但他这话却不是与何足道说的,他只是在自言自语。

何足道看着独孤家主,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些时间来,白家家主的改变之大,可以说没人能有过于他的,之前的淡淡花白的头发,即今已经全白,完全不像四十上下的人,脸上瘦削丕堪,消尽了先前悲哀的神色,神情悲伤得如木刻似的,也许只有那眼珠间或一轮,还可以表示他是一个活物。

这个人虽然活着,但其实是早已死去的。

“吸烟罢。”

何足道在独孤家主身边坐了下来,递了一根烟过去。

独孤家主便也接了过来。

没有人说话,独孤家主看着水池满怀心事的沉闷的吸着烟,何足道又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有烟气随了心情,飘了起来,并不烟消云散。

白家家主很快地吸完一枝烟,烟蒂要烧着手指了,才愣愣的抛在地面上,又呆呆的盯着烟蒂,抬头伸手去触摸飞起的烟气。

手毫无意外的在烟气中穿过,挽留不到任何东西,冷风再一吹,一切就毫无痕迹了,只有雪花还在片片飘坠。

独孤家主的表情苦涩了起来,站了起来,走在池子旁边蹲了下来,伸手去拔池子旁的杂草。

何足道张了张嘴,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看着眼前的白家家主,心中只觉一阵悲凉,瞧他多像一个垂死的老人,躬着腰的背影,是那么瘦小,那么滑稽,像极儿时记忆中那养老院等待着死亡的迟暮之人,可他不过四十有余五十不足。

独孤家主说道∶“你知道吗?以前这里并不这么荒凉的,但是时间总能改变很多东西,岁月总是那般的无情。”

何足道的眼神不禁有些悲哀,岁月这东西,除了老人,除了可怜人,是没有谁会去感慨的。

独孤家主是个老人,而何足道也是。

所以何足道并不能像无知的少年一般去感慨,像这样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一个可怜孤独之人,是要被人们弃在尘芥堆中的,恍若看得厌倦了的陈旧的玩物,可偏偏还将形骸露在尘芥里,从他们这些活得有趣的人们看来,恐怕要怪讶他何以还要存在的。

没有哪个少年是希望自己的人生是这样的,他们对未来充满着希望,总觉得人生是以自己为中心的。

这个世界都是为他而生的,所有女人都是为了他而存在,王霸之气一侧漏,所有女人便乖乖翘起了肥臀,张开了双腿,眼神如母狗般哀求着自己的宠幸。

何足道抬起了头,眼神复杂的看着北方。

天没有蓝,白云没有悠悠,这铅色的天,白皑皑的绝无精采,何足道又是何必呢!

独孤家主站了起来,愣愣的看着自己的双手,上面满是尘土,苦叹道∶“千里孤坟生荆刺,烈阳之下风带凄。昔日喧哗填黄土,坟头荒凉谁来陪?”

这小院中长满了杂草,他又怎能拔得光?

独孤家主叹道∶“你不知道,他以前是爱极这个院子的,这里从来是不会有杂草的,水池总是那么的干净,他总是喜欢坐在那里垂钓,但我知道他是在思考问题。”

何足道回过头来,没有答话,因为他知道,独孤家主只是想说说话而已,并不是要他的回答。

说吧,说吧,假如说出来能痛快一些,能欢喜一些。

白家家主却问道∶“可你以为这里以前就是那样的吗?他就那么喜欢思考问题吗?”

独孤欢叹道∶“能使人静坐的,除了思考,便只有缅怀了。”

白家家主笑了出来,说道∶“是啊!缅怀!这是个多么容易让人沉迷的好东西。”

但何足道知道缅怀并不是好东西,缅怀大都是悲伤的,回忆这回事,无论是快乐的,悲伤的,都是可怜的独孤的。

因为只有独孤可怜之人才会沉浸在过去中不能自拔。

这种滋味其实并不难理解,这世上大多数的人都体会过。

像失恋的年轻男女,总有那么一些时间会沉浸在回忆中不可自拔,像失去了至亲的普通人,也是总有那么一些时间会沉浸在回忆中不可自拔。

但幸运的是,大多数人会被生活渐渐磨灭这种情绪,岁月并不那么无情,起码它也是能磨灭的悲伤。

所以幸运的人便能理直气壮的做些正常人做的事情了。

譬如心爱之人人不见了可以再找下一个,朋友离开了就再结识一个新朋友来凑阵,就这样吧,学会相信冷漠,学会无所谓,真的已经再没有什么是大不了的事情了,不就活着?

而那少数不能自拔之人,便也就成了真正的可怜人,这是很让人讨厌的,因为这些人会让这个世界又多了一些疯子,总之对于这个世界来说就是不正常的。

这种不正常,怎么可以存在呢?

白家家主笑了起来,说道∶“其实我第一次来到这个院子时,还很小,那时只有十岁,或许还小一些,老了,记不清了,但仍然记得那时这里是不荒凉的,我与他的第一次相遇便是在这里的。”

“他的父亲是我的父亲的朋友,我是随父亲来的。其实那时他的家境很好,反倒是白家有些潦倒了。”

“小孩子的天性贪玩,你知道的,小孩子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总是会忍不住到处瞧瞧的,这是孩子的新世界大冒险,我就是在冒险的时候迷了路,来到这里的。”

“第一次见到他时,他还很小,大约五六岁模样,却穿得极为正式,头戴一顶绅士帽,身上是极为正式的正装,像一个骄傲又高贵的小王子,可他见到我很怕羞,只是好奇的打量着我这个野小子,连说话都不敢,可是我性儿从小就野,一眼看到他便是喜欢,于是不到半日,我们便熟识了。”

“后来,我便开始经常过来找他了,渐渐的这个小院便堆满了我们的回忆了,我们一起长大,一起上学,一起打架,一起把妹。”

白家家主忍不住笑了出来,说道∶“多么让人缅怀的青葱岁月。”

独孤欢笑了起来,说道∶“男人从来都只有在少年时是可爱的,所以只有无知的少女才会真心真意喜欢大叔的,年长些的女人,即使躺在大叔的胯下,也是能心里向往着少年的。”

白家家家主听独孤欢这么一说,倒也心情好了一些,大笑道∶“知道吗?那时的我真的好坏,那小子总是不开窍,于是我就带他去夜总会,把他灌醉,然后替他完成了成人礼,那时的我,总觉得他真是个傻X,花花世界,他竟追求什么爱情,那是没本事之人追求的,像我们这种有身份的人肯定是要纸醉金迷的。”

何足道笑道∶“那现在呢?”

白家家主并不回答何足道的问题,倒回忆起来,说道∶“后来啊,我们就渐渐长大了,你知道长大是什么吗?长大就是每天的追求不再是玩乐了,朋友也渐渐疏远了,人总会在觉得自己长大时,突然就雄心壮志的决意要好好干一番大事业,无论他是贵公子,或者仅仅只是个小混混。”

何足道叹道∶“年轻人的四个阶段∶心比天高的无知快乐与希望——愧不如人后的奋斗与煎熬——对与付出不成比例的回报的愤懑与失望——坦然的平凡和颓废。当时的你走到哪一步了?”

白家家主只说道∶“后来,我们就结婚了,并理所当然的成为了年轻一辈的佼佼者了,这一切都是很合理的进程,家族子弟,一切来得那么理所当然。”

“那时啊,我们两人时常带着妻子孩子在这里相聚,一切是那么理所当然的幸福,我们是多么的不可一世,敢于向全世界宣战。可是啊,我们还没向世界宣战,世界便就向我们宣战了,我们的生活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而我们的妻子在一夜之间全部都不在这个世界了。”

“你能体会其中的痛苦煎熬吗?”

何足道苦笑了起来,只点起一根烟沉闷的抽了起来。

何足道仿佛看到了两个少年相互依偎的身影,从笑脸少年匆匆到了头发斑白,风雪一刮,身影便就渐渐消失不见。

何足道狠狠的将烟气吐了出来。

每一个活着的人都至少有那么一场故事,道不尽的荒凉事,且虽随了烟云罢。

这个世界,笑,会有很多人陪你笑,哭,却可能只有你一个人哭。

何足道站了起来,他突然明白,这个院子,是属于白家家主的,自己这个过客又何必要去打扰他呢?

雪花又白了白家家主的头发。

老人抬头看向了天空。

天没有蓝,白云没有悠悠,这铅色的天,白皑皑的绝无精采,老人又是何必呢!

就在这时,天空突然红光大作。

刹那间,天空的颜色变成了血红。

何足道看向总统府方向,一个血红的罩子将总统府笼罩了起来。

白家家主叹道∶“你去吧,去把我的女儿带回来。”

何足道点了点头,急急得朝总统府而去。

这一战胜利得是那么快,独孤欢的军队竟然不堪一击,毫无战术可言,这让何足道很疑惑,但凡一个学过兵法的人都不会这样用兵的。

他面对的不是一支军队,而是一盘散沙,所以赢得理所当然,并轻松无比。

但何足道不敢掉以轻心,因为他知道独孤欢不至于这么弱。

果然,现在总统府除了状况,看来独孤欢是留有后手。

军队紧紧的包围了总统府,里面就算一一只苍蝇飞出来,都会被乱枪扫死。

可是对方并没有打算出现。

所以,他们进攻了。

可是,突然就出现了血色罩子。

如乌龟壳般坚硬的保护住了总统府。

无论军队的炮火怎么轰炸,总统府就是纹丝不动,谁都无法突破那血色罩子的防御。

现在的情况是他们进不去,地方也出不来。

何足道一来,便有将军报告了情况。

将军的意思是按兵不动,他就不信对方能坚持了多久。

这是有道理的,总统府是办公地点,食物的储备并不怎么充足。

可是,何足道却不这么觉得。

他总觉得独孤欢是早有准备的。

而且他有种很危险的感觉,但说不出来是什么,可直觉告诉他独孤欢一定是在酝酿一场他看不见的阴谋,这阴谋有可能会己方全军覆没。

果然。

突然便有通讯兵急急的冲上来报道∶“日月城出现了一个巨大的血色罩子,整个日月城的人都出不去了。”

现在何足道才明白为什么天空会变成血红色的了。

不禁皱起眉来,想道∶“独孤欢到底有什么阴谋,他们的婚礼今晚就举行,难道一切都与那场婚礼有关,他得想办法进入到总统府中才行。”

何足道对那将军下令道∶“全军撤出城外,想办法也要撤出去。”

那将军不理解道∶“反正被困住,与其浪费时间想办法离去,倒不如想办法打破这个笼罩总统府的血色罩子。”

何足道却坚决的摇头。

那种危险的直觉太可怕了。

他们不知道,就在这个时间,有十三座城市都被血色罩子笼罩住了,血色罩子中的一切通讯都失灵了,他们失去了联系。(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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