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的赵恒不但一身冷汗，耳边还觉得能听见玲珑笑语，鼻间似乎还留有余香，特别是嘴间喉际，那飘香四溢的感觉还在。

"皇上！渴了吧！妾奉来好茶，请皇上饮用！"霓妃款款而来，见皇上喉头滑动，忙道。

赵恒接过霓妃手中的茶，一饮而尽，不是那梦中的琼浆，却也清冽无比。至此，霓妃还不得赵恒专宠，却因为这一杯茶，赵恒对霓妃独爱有加，地位一步跨升，极尽荣耀，实则是赵恒在心里恋恋不舍那梦中之境而已。

如今，明德府的一幕正暗合了赵恒回味不忘的梦境，天降玄女，难道不会是真的天上有仙，有意和他赵恒这个皇帝一会？

赵恒也不是不会想到这是赵璧或是银王妃的阴谋，但是那样一个隐秘的梦，魂牵梦绕了他许多的夜晚，一旦他心烦意乱之时，他就独坐在书房，闭眼假寐，一遍遍回想天上的感觉，回想那些美丽的仙女，那酒，那飘渺的世界。他还记得，在他突然坠地之时，绛仙在他身后追了一段，说了一些话，可那是什么话，赵恒就是听得模糊，不甚明了。这些年来，赵恒一直不明白这个梦为何会如此让他牵挂，那仅仅是白日梦，还是蕴含着什么寓意？如今，一个同样称呼他为"吾皇"的人，会是那仙女吗？

"皇上！"

"皇上！"

霓妃在书房外哀怨悲吟，赵恒却再也没有心动的感觉。霓妃，那俗不可耐的样子，骄奢淫逸的作风，如今显得多么可恶，可是，这也是自己允许她的，赐予她的。她有那美貌，有那娇滴滴的声音，可是，她不是绛仙，和仙家半分不沾。赵恒突然想把霓妃那身珠翠给摘下来，把那张化得极为精致的妆容毁了，那么，她也不过是一个令人厌弃的粗妇。没有美丽高贵的灵魂，只靠皇上的宠爱和皇上赐予的宝物装点起来的美艳，是那么的脆弱不堪一击。赵恒听着霓妃的呼唤，心里的厌恶突然达到极致。他腾地站起来，想把门外的霓妃呵斥走开，但他还没有走到门口，就听霓妃一声惊叫："啊！玄女！天降玄女！"

赵恒一听，赶紧打开门，冲出来，只见霓妃抬头望着天空，随着她的目光望去，赵恒的眼睛也睁大了。

几乎难以置信的，她又来了！那个玄女！踏着她的彩带，迎风而下，来到赵恒的面前。

"吾皇万岁万万岁！"她只是微笑着对赵恒道，无关恭敬，似乎只是一种打招呼的方式，但是，在赵恒眼里，她比任何人，比那些天天在殿下虔诚地跪着念着"吾皇万岁"的大臣们的祝福要真实一百倍。一万个凡人在脚底下恭贺一万遍，也只是凡人的咒语，不会成为神谕，一个皇帝在这样的催眠下，会有恍惚间以为自己能够万万年，但是人类的理智会告诉他，他会死去，甚至是在脚底下这些人的暗咒里很快死去，这些迷惑帝王之心的咒语，只会让一个帝王更快地死去。赵恒一直都知道这一点，但是他不能阻止这些人的恭祝。

一个绛仙，就不同了。一个美丽无方的绛仙，喊着"万岁"就不同了。

赵恒感觉到了内心燃烧起来的焰火，能够感觉到血液的奔流，仿佛她的声音里有生命的源泉，只要她在，他就能活下去，作为一个王，永远地活下去。

这只是一瞬间的感觉，但是已经改变的了很多事情的发展方向。在那一刻，赵恒的心已经被一种欲望占领——他要永远她！

拥有一个玄女，他跟神就更接近了。

但是如果你要能够了解到赵恒此刻瞬息万变的念头，如果，你有一个胆子去质问他，他会否认的。

没有人会坦诚到把自己的欲望毫无保留地表露出来。

人心需要揣测，帝王之心更是。

但是，此时此刻，有一个人，看透了赵恒。

所以，她来了。

"啊！绛仙！"赵恒不由自主地呼喊道。那美丽又奇异的梦，终于有了一个宣泄的缺口。惊鸿一瞥不是幻想。

"吾皇心里早有奴家！嘻！绛仙原本和吾皇有妙缘，但神人不可共谱姻曲，因此，奴匆匆见吾皇一面，又得急急离去，如若吾皇有心，此月十五日月圆之夜，在此处焚香祷告，奴化为凡人，当和吾皇了一夙愿。切记切记！"绛仙说完，还没等赵恒问话又消失了。

赵恒喜不自禁，又怅然若失，然后想起绛仙所说的，于是吼道："今日是几日？"

"回皇上话！是十二！"

"十五月圆，三天后就是了！三天后就是了！"赵恒高兴地道。

"皇上！"霓妃喊着皇上，试图把赵恒的注意力转移到自己身上。

"啊，霓妃啊，你也在这啊，你把你那儿的檀香拿来，朕赏给你的，现在朕要拿回来用，霓妃不会生气吧？"赵恒满门心思都是三天后的事情。霓妃咬着嘴唇，道："是！臣妾一切都是皇上的。"

"你也常在菩萨前焚香祷告，三天后，你亲自送香过来！"赵恒又道。

"是！"霓妃还是咬着嘴唇，娇嫩的嘴唇，承泽皇恩的娇唇，如今却承受着苦楚，而不被皇上珍惜，可怜。

"绛仙一定是知道朕这几日都在想着她，思念她，她有所感应，所以才和我相见，所以才自降人间...啊！这不是梦！一定不是梦，如果是梦，霓妃你怎么会也出现在这里呢？哈哈！霓妃你说是不是？"赵恒突然抱着霓妃，似颠似狂。

"皇上！您不觉得那绛仙...那绛仙，跟一个人有些像吗？"霓妃忍着心间痛和胃里泛起的酸水，问道。

"谁？像谁？哈哈！不！不！她是绛仙，谁也不像，她就是绛仙！怎么会像别人！"赵恒明显知道霓妃说的是谁，但是，他不允许谁这样说，不允许一下子就把他的绛仙和凡人等同起来。

除非，她也不是一个凡人。

三天后的夜晚，月亮圆又亮，神秘的月亮曾经是多少文人奇思妙想的源头，那是人类无尽想象的出发点，天生拥有诗意的月亮同样赐予了赵恒这个人间帝王美妙的感觉。

那是绛仙降临之处。她那美丽的仙家之身会飘落下来，落到他赵恒的面前，他的怀里，他会纪念这个日子。

霓妃亲自捧着檀香来了，三天里，她哭过闹过，但现在都不重要了，皇上的决定谁也不能阻止。霓妃亲自把香点燃，递给皇上，道："皇上，即刻就是吉时。"

赵恒接过香，虔诚地对着月亮拜了三拜，然后把香插在坛上，开始静静地等候那欢欣的一刻。

可是，他腿都站麻了，绛仙还没有来，月亮躲在乌云背后撒娇都已经超过三次了，天空中还是一片安静的灰白，流光溢彩的画面没有出现，激动人心的一幕没有出现。

"下去！下去！"赵恒把一干伺候的人斥退，这些奴仆，没有资格看见那华彩的一幕，卑贱的生命不能打扰了绛仙的出现——可是，这也没有让绛仙出现。

赵恒开始焦躁，这时，一股阴风吹过来，香居然自动熄灭了。

"怎么回事？"赵恒大喊道，同时看着霓妃。霓妃跪下道："皇上！臣妾不知！可能...可能...是有妖异之风，把檀香都灭了，臣妾燃此香从未出现过这样难以解释的事...故而...故而，臣妾猜想是有妖异之风突袭，导致...导致佛香熄灭，这是一个警示啊皇上！"

"胡说！今夜绛仙和我约好了，在此地焚香相会，怎会有什么妖异之风，要有也应该是仙气才对！对！对！对！一定是这香太浊，绛仙不喜欢，所以才吹了仙气把它熄灭了。"赵恒一挥衣袖，把檀香扫在地上，霓妃大气不敢出，心里暗暗祈祷那什么绛仙不要来。

哪有什么仙？就算有，也不会和人间女子争宠，会和人间女子争宠的，就是妖！敢和我霓妃争宠的，就是贱人！就是千刀万剐的贱人！在檀香上做了文章，却依然阻止不了皇上的心，走火入魔了！皇上，走火入魔了！那什么绛仙，真来，霓妃我！不会放过你的！

霓妃咬得牙咯咯作响，但是，无论她怎么恨怎么诅咒，绛仙，还是来了。

她不再是乘着霞光，飞舞而来。她，是被一个金光灿灿的身材高大的男人带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