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照呆呆得看着他，伏城拿出手帕狠狠按压在乐照的脸颊上，擦去那些泪痕，“你想清楚，你难道不想知道爸爸为什么不知道你的存在？你不想知道他想对你说什么话？你已经知道他在生命的最后阶段，还能让一个生命倒计时的人死不瞑目？”

乐照慢慢收住情绪，眼泪也没有再往下掉。

伏城收回按压在乐照肩膀上的力道，“只要你进去看爸爸，好好和他说话，我可以答应你一个要求，任何事情都可以。”

强势的人即使是求人的姿态也是高高在上的霸道。

乐照没有作声，但是神情平静了很多，“好。”

深呼吸，乐照重新走了进去。

她没有爸爸的记忆，连爸爸怎么过世的记忆都没有。一个对她来说像个符号一样存在的人物鲜活立体得出现在她的面前，还是即将离世的姿态……

乐照按住心里的阴霾，鼓起勇气走到床边。

“爸爸。”

伏城跟着乐照一起进来，悄然俯**轻声在面容苍白的男人耳边轻喊，“爸爸，我把妹妹带来了。乐照来了。”

病床上的人很瘦，瘦到几乎脱形，感觉只剩下了一层皮贴在骨骼上。他肯定是经过了化疗，头发几乎掉光。乐照心里弥漫上酸痛的感觉，他年纪应该不到六十岁，却已经到了人生的尽头。

病床上原本在昏睡终的人悠悠醒了过来。

他有一双漂亮的眼眸，如果没生病到这个地步，肯定是个很帅气很有韵味的中年男人。

那双眼微动，原本迟钝的眼神里面像是注入了光，然后整个世界都亮了。

沉沉的死气一扫而空。

伏城握住乐照的手腕，将她的手放到男人的手边。

“照照。”

男人沙哑的声音很低，不费力听的话根本就听不见。

乐照俯**，凑近了他，“嗯。我是。”

男人用眼神描绘着眼前的女孩，很漂亮，眉眼生动如画，就像是记忆里的那个人。

“照照。”

“对不起。”

“爸爸忘记你了。”

每说一个字，都要耗费很大的力气，每说完一句话，他都深深得呼吸。

乐照眼睛酸酸的，她努力睁大眼，把想哭的冲动给憋回去。

爸爸说忘记她了，为什么会忘记呢？可是妈妈一直都说他过世了。

伏城说这是上一辈人的恩怨。

当年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您先好好休息。”

面对这个陌生的亲人，乐照也不知道说什么，“您会好起来的。”

男人露出无何奈何的笑，“嗯。”

“照照，你跟你妈妈长得很像。”

他嘴角的笑意渐渐加深，视线从乐照的脸上移到天花板，看向了遥远的天际。

那是乐照无法触及的地方，她想或许他是在望着天堂的方向。

人死了，或许会看到生前已经离开的人吧。

其实乐照想说，她跟妈妈长得并不是很像。余恋才是真的很像妈妈，比她像多了。

“妈妈在我十五岁那年过世了。”乐照从钱包里拿出一张全家福，那是妈妈去世前跟乐照乐新拍的最后一张合影。

“她不是你妈妈。”他看了一眼，“她是你妈妈最好的朋友。”

愣了足足半分钟，乐照才找到自己的声音，结结巴巴，“你你你……说什么……”

他微微闭上眼，明显刚才说了那么多之后已经疲惫不堪。

“伏城。”

他叫了一直沉默的儿子，“照顾好她。”

伏城神色一肃，发誓一般郑重，“我会的，爸爸。”

门外忽然间传来女人的声音，“让我进去！我是他的妻子！为什么不能让我进去看他？就算是要死了，陪在他身边的人也只应该是我。而不是那个什么中国女人！”

伏城可以想象得到母亲在外面暴怒的情形。

她失去理智了，占有欲偏执到可怕的人一旦发现爱人失去控制，也会变得特别可怕。

乐照看向爸爸，他闭着眼，极为冷淡。

再看伏城，这个强势的男人脸上出现了无可奈的的神情。

估计外面吵闹不停的人应该就是他的母亲了。

“爸爸，您还是不能原谅妈妈吗？”伏城小心翼翼得开口求情，“您和她夫妻一场，她实在是因为太爱你了。”

爸爸没有回应。

到底是做了什么，才会让丈夫到死都不肯让妻子见上最后一面。

“照照。”爸爸忽然间叫她的名字，“能不能叫我一声？”

面对他恳求的眼神，乐照一时之间像是被人堵住嘴巴一样，开不了口。

病床上的人一直等着她，眼眸里的光在渐渐陨灭。

乐照感觉到他握着自己的手在渐渐松开。

像是流沙从指缝里面溜走却无能为力的感觉，乐照动了动唇瓣，“爸爸。”

眼泪砸在深色被单上，一滴接着一滴，眼前仿佛下起了小雨：

“我叫你爸爸的话，你能不能活下去？”

没有回应。

她握着的那只手无力得垂了下去。

房间里响起机器的警报声，起伏的心跳图案变成了一条线，再也不会有起起伏伏。

病床上的人闭上了眼，嘴角噙着满足的笑意。

乐照呆呆得看着，揪心的痛楚弥漫。

她送走了她刚刚见到的爸爸。

门外忽然间爆发出女人痛苦的哀嚎，“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那声音发出来撕心裂肺一般，显然是心痛至极。

房间的门在这个时候被推开，刚才带乐照进来的那个女管家面带悲伤，“夫人晕过去了。”

“带走。”

伏城没有任何感情得出声，和刚才在爸爸面前温和说话的儿子不一样，显然对着母亲要冷漠的多。

“少爷。”

“遵从父亲的遗愿。”

伏城立在床边，和乐照哭成泪人不一样，他显得冷静克制多了。

他作为家里唯一的继承人，说话很有权威，管家垂下头退了出去。

房间里面恢复安静。

这个时候律师进来，宣读遗嘱。

乐照根本就没有去关注遗嘱里面有什么，她也不关心，她来这一趟是看父亲的最后一面。

“乐小姐？”

律师在叫她的名字，可乐照没有反应。

看了一眼伏城，他对他点点头，律师便退了出去。

“你要今天回去还是参加完爸爸的葬礼再离开。”

伏城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