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卌三)死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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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宋泽是个哑巴,一开始他们的交流仅限于纸上,但毕竟不是每次都能记得带纸,所以交流经常会出现障碍。

月祗心里盘算着,一直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于是她开始学习宋泽的手语。

说起来,她并不是个有耐心的人,有时候学不会,便会气的面红耳赤。而这时,宋泽便抱手幽然看着她,眼里是抹不开的笑意。

月祗狠狠地瞪他,威胁道:“再笑,信不信我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宋泽听她这话笑得更厉害了。

经过近一年的相处,他早已摸清了月祗的脾气。她本是外冷内热的人,很多时候她的狠心只是为了自保。

明明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青司堂少堂主,偏偏没有一丝安全感。

月祗看他丝毫没有收敛的意思,气道:“我不学了!”然后甩袖便走。

宋泽连忙拉住她的手,祈求般摇了摇,然后笑着摇了摇头。

虽然他不会说话,但意思已经很明显。月祗看他这副模样,脸上一阵滚烫,这种灼烫感在宋泽笑起来以后,又从脸颊一直延伸到脖颈。

可这并不是她一贯的态度,为了掩饰这种她不允许存在情绪,她故意“哼”了一声,把头扭到一边,余光却从没从宋泽身上离开过。

尽管月祗身处阴险诡谲的青司堂,然而终归是个小姑娘,不论伪装得如何成熟、如何冷漠,心里也依旧渴望温暖与关怀。

而宋泽恰好给了她这种温暖,不但如此,他还给了她前所未有的安心和快乐。

不管是人也好、鬼也罢,一段感情的确定,并不一定需要轰轰烈烈的恩怨纠葛,更多的时候只需要一个契机、一个动作、一句话甚至一个眼神,就足以让人万劫不复。

宋泽如此,月祗亦如此。

几个月后,月祗的手语已经有了很大的进步,两个人的交流已经完全不成问题。而且经过这一年多的相处,月祗的性格也在不知不觉中开朗了许多。

虽然这种变化连她自己也未曾察觉,却逃不过愿芜犀利的法眼。

愿芜是谁——青司堂有史以来法术最强的堂主、南疆说一不二的君王、杀人从不眨眼的女魔头!月祗就算在她面前伪装成一只温顺的小鹿,她也能扒开小鹿的皮揪出月祗的狐狸尾巴!

察觉到月祗这种微妙的变化后,以往从来不曾主动去看月祗的愿芜,突然出现在了月祗面前。

而那时的月祗,正在与宋泽放风筝。

愿芜看着他们欢笑的面容,面色一层冷过一层。她走过去一把夺过月祗手中的风筝,直直地望向月祗的眼睛,随着她一声冷笑,手中的风筝被撕得粉碎。

她抬起手,风筝的碎屑随风散做灰烬。月祗看着空中飘飞旋转的碎片,仿佛破碎飞远的不再是风筝,而是她的梦,一个简简单单、只需要快乐就可以的梦。

撕碎了风筝,愿芜仍未停手。她一把掐住月祗的脖子,把她慢慢提起,语气怒不可遏:“月祗,你竟敢阳奉阴违!”

月祗痛苦地挣扎着,被愿芜掐得几乎窒息。

宋泽见状无声地张了张嘴,然后冲上前想要制止愿芜,却被愿芜一掌打飞数丈远,口吐鲜血。

“你算什么东西,连少主也敢招惹!”说着,她又要一掌劈去。

“母亲,”月祗握着掐着她脖子的手,艰难地开口乞求,“不要……女儿知错了,你不要杀他……”

“哦?”愿芜松开手,月祗被甩在了地上,她挑眉讥笑道,“我的好女儿,如今你为了一个奴隶,竟然连母亲也敢违抗!”

她的眼里怒火明灭,脸上却依旧冷漠,最后化作一声冷笑,朝着月祗看去:“不过,我倒是可以不杀他……”

月祗立时松了口气,却听愿芜又阴阳怪气道:“那……我不杀他,你来杀,”她蹲下身,笑声凉薄得刺骨,“如何,我的好女儿?”

月祗怔住了。她知道她的这个母亲一向心狠毒辣,只要说的出,就没有什么做不到。这也就意味着,愿芜一定会逼她亲手杀了宋泽。

想到这里,她脑子里“嗡”的一声变作了空白,只是下意识摇着头不断重复:“不……不……”

愿芜不理会月祗的乞求,径直走到宋泽身边,极其厌恶、极其不屑地瞟了他一眼,依旧是薄凉的口吻:“你喜欢她?”

宋泽没想到愿芜会如此不遮不掩地问出来,一时没反应过来,但是潜意识还是帮他做了决定——他点了头,然后深深地望向月祗。

“那,有多喜欢?可以心甘情愿为她去死么?”愿芜挑眉,手指轻轻理了理发梢,神色依旧轻蔑。

这话问得太露骨,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她接下来要说什么。可即便明知是一个陷阱、明知一旦点头就万劫不复,宋泽还是抬起头看向愿芜,眼里的坚定看得月祗的心瞬间忘记了跳动。

在这般夕惕若厉的境地之下,宋泽竟是笑了起来,然后毫不犹豫地点头,像是下了必死的决心。

愿芜很满意他的反应,虚情假意地笑了两声后,终于说出了她的最终目的:“现在,你有两个选择。要么她死你生,要么,”愿芜一顿,加重了语气,“她生你死!”

“你选哪个?”

宋泽伸出手,比划出“二”的手势。

愿芜唇角高高地勾起,像是猜中了谜底一般得意,可面上依旧没什么表情:“那我便成全你,自行了断吧!”

话刚落,风便起了,吹得落叶残红起起伏伏,消失在远处。

月祗仿佛疯了,拼尽全力向宋泽跑去,却被一旁的死士死死拦下。

她哭喊着他的名字,声音撕碎在越刮越盛的风中,只能看见她隐约张合的嘴,还有流不尽的泪。

宋泽却只是静静地看着她,摇头示意她不要哭。落在她眼里,仿佛林木一般的从容。

风不吹,则不动。

宋泽站起来,转身理了理衣襟,像是早就准备好的一场无声的告别仪式,让这个银发白裳的少年,壮烈地死在心爱的人面前。

他终归还是回头看了月祗一眼,欣慰、悲伤、不舍,交织在眼神里,炽热得有些悲壮。

然后头也不回地、狠狠地向白墙撞去,“咚”的一声,墙上鲜血四溅,像是蘸了朱砂的水墨在宣纸上晕染开来。

他顺着墙角滑了下去,用生命中最后的力气向月祗比划:“傻丫头,你要好好活下去。”

风越来越大,云越来越黑,有几株大树被风拦腰折断,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月祗终于忍不住,像个孩子一样跪在地上嚎啕大哭。她想喊他的名字,把他从沉睡中唤醒,却是嘶哑着嗓音一个字也喊不出来,只有凄厉的哭声和呜咽的风声混成一片。

风声犹咽,人何以堪。

听到这里,我胸中也像是堵了一块石头,沉重的喘不过气来。

过去的一万多年里,我曾看过那么多痴男怨女,有爱而不得者,有得而复失者,虽然鲜有几个如月祗这样爱得悲痛欲绝之人,但对她当时的感受,我也能明白一二。

毕竟这世上众生芸芸,能陪她在青玉台上跪着、受着的,却唯有宋泽一人——唯有他一个人,顶着被愿芜惩罚的危险,紧握着她的手怎样都不肯放下;唯有他一人,为了让她好好活下去,亲手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他生来哑巴,已是不幸;为人枉死,更是悲凉。

人与人之间的相遇相知,莫过“缘”之一字,而月祗与宋泽的缘分,到此已至尽头。

这世间,再也不会有能给月祗温暖的人了。

她终于心灰意冷,也终于孤寂无依。

愿芜看着痛不欲生的月祗,没有一丝心疼,反倒冷冷地警告:“记着,他是为你而死!你若再动情,便有更多的人因你而死!”

说着,她走到墙脚,从袖中拿出瓷瓶,透明的液体缓缓流出。月祗认得,那是散尸水,落在宋泽身上,将他的尸骨腐蚀得一干二净。

愿芜冰冷地看了一眼月祗,然后拂袖而去,带走一众死士,留月祗一个人撑着身子跪在原地,窒息一般绝望地哭喊。

她什么也没有了,愿芜连他的尸骨也不肯给她留下,连垂吊的机会也不肯给。

一切就像一场梦,所有悲欢离合到头来都是一场虚空,一点痕迹也没有。

月祗带我来到了那面墙下,她伸手抚摸着泛黄的墙壁,神色凄惶。

“就是这儿,他就死在了这……”她嘴上笑着,眼里却全是泪,“连尸骨都没有留下,没什么都没有……”

看着她颤抖的背影,我能想象得到她的痛苦。

宋泽之于她,不仅仅是爱情,还有亲情和友情。宋泽一死,带走的不仅仅是温暖,还有她对人世情义的所有渴望。

“后来呢?”我问。

“后来,我没有了爱,却充满了恨!”

“恨?对愿芜?”

“你猜……”她看着我笑起来,眼中泪水滑落。

我的心咯噔一下。

见过了太多悲欢离合,只一眼,我便明白了几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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