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了一半的头突然僵住，我一面毛骨悚然地打了个哆嗦，一面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又一面暗暗盘算这头到底是抬不抬呢？

抬了吧，画面肯定尴尬得不能更尴尬；不抬吧，也太不给他面子，再怎么说他也是冥王，这明里暗里偷着看的小鬼多着去呢，怎么也得给他个台阶下。

于是我干咳几声，玩笑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殿下这是说的哪里话，我是你的下属，怎么可能会伤害你呢，多虑啦多虑啦！”

他扭头看着被我拍过的地方，久久没有回过神，只见他眉宇落寞，嘴唇难以察觉地微微颤抖，仿佛透过墨黑的衣衫，看到了什么我看不到的画面。

直到我又小心翼翼地拽了拽他的袖口，他才回过神来，却也是怔怔地看着我。这眼神很熟悉，我好像在哪里看见过，但又一时想不起来。

就在我思索间，只听他含含糊糊地说了什么，我奇怪地抬起头，他似乎也被自己的话惊醒，紧张地看着我，直到把我看得发毛了，他才收回目光。那句话好像戳到了他的心里，一直以冷漠示人的他竟显得极其紧张，眼神也没有焦点，一直躲避着我探究的目光，最后干脆直接找了个借口，逃也般的离开了。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我突然想起来，刚才他那种眼神，我在人界时从云陌身上看到过，怪不得觉得似曾相识。想到这点，我心里更纳闷了，他们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表情？

我越想越想不通，越想不通越郁闷。总觉得这次从人界回来以后，很多事、很多人都变得跟以前不一样了。夜渊、奈何都变得神神秘秘，而且彼岸居然主动告诉我一些以前从没提起过的事，这完全不像她的做事风格，难道她以前的妖娆妩媚都是装出来的？

还有孟婆，我一直以为她在冥界的影响力靠的是年纪和辈分，被夜渊安排送汤的闲差是因为她年迈体弱、法术低微。怎么也料不到她居然能造出保魂续魄的续魂荷灯来，连夜渊和云陌都做不来的事，她居然能做到，可她以往却没有表露出半分真正的本事。

这冥界的一切难道并不是我看到的那般？他们到底还有什么在瞒着我？彼岸说我不是石灵，那我到底是什么？在冥界奈何桥里生存的几万年难道都是一枕黄粱？

我越想心里越乱，仿佛脑子里有一根芽要破土而出，却被什么东西牢牢的困住，越是用力想，越是头痛欲裂。

幸亏正从桥另一头缓缓走来的孟婆喊了我一声，才把我从模糊的潜意识里唤醒。我顺了顺气跑了过去，不知为何心里委屈的很，一看到她，所有委屈好像都化作了泪水，不由自主地落了下来，越擦落下的泪越多：“婆婆……”

我哭着叫了她一声，她看着我的样子越发心疼。她不知道我究竟发生了什么，只当我是因为宋泽才会这样，于是揉了揉我的头发，心疼地道：“如果魔君也无能为力，那小宋能不能活过来，就只能看天意了。”

天意！又是天意！

我几乎崩溃地吼道：“什么狗屁天意！宋泽救我的事发生在冥界，并未牵扯到其他五界，天道就是瞎了狗眼，才会不由分说地处罚他！”

我第一次在孟婆面前发飙，其实也不全是为了宋泽，大概是心里的事太多，加上连最疼爱我的孟婆也有事瞒着我，我实在憋屈，一时没忍住，便发了火。

发完火以后我悔得肠子都青的发黑了，尤其是看到孟婆又心疼、又悲伤、又惊讶的表情以后，我的肝都悔得绿了。

可我在亲近的人面前，又很乌龟地拉不下脸来，低下头去，时不时用余光瞥她一眼，只见她默默地叹了好几口气，目光投向不远处，不知在想什么。要说我不心虚、不心疼，那绝对是睁着眼说瞎话，可我一到关键时刻就嘴拙，半天没憋出一个字。

最后还是孟婆先开了口：“他受罚，终归是因为牵扯到了天命之人……”

我还正为自己的没出息懊恼，一听这话，整个身子都直了起来：“什么天命之人？”我怔怔地看着她，然后突然想起来什么，艰难地问道，“不会是我吧？！”

孟婆看了一眼我吃了屎一样的表情，笑着摇起了头。

不是我？我又想了想：“别告诉我是牛生……”

孟婆依旧摇了摇头。

也不是牛生……我挠了挠脑袋，绞尽脑汁地想：“唔……难不成是我那人界的娘？……梁管家？……刘御史？……皇帝？……再不济……春者？”

孟婆一直在摇头：“都不是。”

如果这些人都不是的话，那就只剩下一个人，那个我万分不希望是的人：“是魔君——云陌么？”

这次孟婆终于沉默，然后轻轻地点了点头。

我不知怎的，听到孟婆肯定的回答竟兀自笑了起来。

其实我早该想到的。

当初我在人界违背天道，惩罚为何会落在了顾念君头上；

云陌为了我逆天，为何没有受到任何惩罚；

最重要的是，现在回想起他当日把我丢在人界，也绝不简简单单因为我没用。

一定有其他原因，否则生死簿上不可能没有他的半分痕迹，黑白无常也不可能对他没有一点印象。

我虽然一向不喜欢把事情想的太复杂、太阴谋化，可这并不代表我傻。

有些事我不是不懂，只是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