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襄兴德十三年的中秋节，在一种诡异的阴沉沉天气中按部就班地来了。

在这之前是有人担忧有人淡定，因为钦天监的预言，淡定的人们都是差不多的；担忧的人群则是各有各的担忧，有忧心钦天监不准的，有忧心看不到月亮的，也忧心看不到烟火的，更有忧心烟火跟去年没啥变化的。

但这一切，对于忙碌的陈氏来说，都是浮云。她正忙着打包打包，把自己的宝贝儿子贤哥儿给送出去。

既然临着八月十五团圆节，那势必要过完中秋再走的，因此这年的中秋，对于他们家来说，可谓是别有意义，又是团圆节，又是话别夜。

程小青想起于霜儿说过要找她一起看烟火的事情，大概是要泡汤了。虽然对烟火她也是充满好奇，能去就最好，不过实在去不了...也只能认了！

这天程填照旧早了些回家，顺便带着老传统的大肉饼回来，不过等他再把月饼交给贤哥儿让他去印月亮的时候，贤哥儿一脸囧样：“爹，这月饼又不是透明的，怎么透过它看月亮啊？”

程填摸着鼻子干笑：“去年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爹啊，我已经长得够大了，别把我当小孩子哄。”贤哥儿又追加了一句。

陈氏按住他的肩，“既然长得够大了，就帮娘把桌子搬到院子里头去，咱们晒月光去！”

虽然今日没有大明月，但云层不厚，月光大片大片洒下来，照得院子里亮幽幽，一家人就此开始温馨的赏月夜。

可能大家伙都跑去赏烟花了，这原就不热闹的小巷子更为寂静。

但话语说来说去，总是离不开贤哥儿。

陈氏一句“去了那边要吃饱穿暖，不要饿着”，程填就跟着搭一句“要听姨夫的话，不能淘气”，程小青想想也不能落后，便跟着道一句“要多看多听多学，还要多问”，之后陈氏又继续“银子要花在该用的地反，不能乱来”，程填便道“姨夫让你做事，要用心别偷懒”，程小青再说“有了空闲常回家看看”.......

不知何时烟火开始盛放，砰砰砰的声响稍微能传到猫儿胡同里，程小青侧耳倾听，忽然觉得，即便此刻他们没有火树银花的灿烂，但一家人在一起，在哪里都是圆满的。

第二日贤哥儿带着大包小包被送上了路（？！）

偏偏是离别的日子，这天气却是一改往常的阴沉变得火辣辣的，晒人得很，搞得陈氏几人还没上路就先大汗淋漓了。因着马车空间的有限性，程小青就没去送了，独自个阴在家里享福。

这天气忒也古怪，程小青感觉有些蹊跷。不过这个时候又没有天气预报给她看，她也只能将抱怨和疑惑的精气神花在扇扇子上。

其实程小青的预感挺灵验的。这天气热了没几天，忽然开始了狂风大作，之后伴随着大雨滂沱——台风来了。

前世生活在一个每年夏天都要迎接起码两个大台风登陆的城市，程小青可以给这次台风下定义，要么只是热带风暴，要么——只是受到了台风的影响罢了！综合考虑临杞的地理位置，程小青觉得后者可能性大一点。

相较于女儿的淡定，程填夫妻就有些大惊小怪了。睡是肯定睡不着的了，也不敢睡，他们把程小青从西屋里接出来，一家人围坐在堂屋中间，对着那摇摇摆摆的油灯，有一句没一句得说着。

“现在贤哥儿不知道和谁在一起呢？他爹，姐姐姐夫总能把他给看好吧？”陈氏第一担心就是贤哥儿。

“这个你就放心吧！要是他们家会哥儿在这里，你难道会让他一个人呆着？”

“对的，对的...”

外头风声呜呜，像个人在哭似的，又夹杂了各种声响，吓得陈氏死死抓住程小青不肯放，嘴里边道：“这响动，这响动...”

程小青打着哈欠：“娘，我们去床上睡一会吧，没事的！”

“开什么玩笑！等一下睡死了，什么东西塌下来你逃得开？”陈氏抓得更紧。

其实程小青很想说，这台风，你看连我们家瓦片都没吹走几片，根本不足畏惧。等到什么时候见识到了桑美啊森拉克这样的巨型大台风，大家伙就知道什么才叫响动，什么才叫害怕了。

这个时候程小青不知道，她心里就这么的随便一想，在不久远的将来竟然会一语成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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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风肆虐后的第二天，天上云淡风轻晴空万里，地上一片狼藉乱七八糟。陈氏刚一打开门就把嘴巴砸吧得啧啧响，程小青随后跟出来，往院子里头瞅一眼，哎呀，简直不堪入目。

丝瓜架葡萄藤别说是早倒了，竹竿子这横了两根那摆了一条；地面上满水都有两寸高，上头糟乌乌飘着不知道哪里飞来的各种杂碎；泥土混杂着雨水，发出特有的泥腥味儿；凄凉中，东西两边侧屋的大门敞开着，遥相呼应着各种东倒西歪。

“这鬼天气，简直叫人不得安生，好好个院子，得，出不去了！”陈氏跺脚：“也不知道厨房要给糟成什么样子了，铁定漏水了！哎呀，米缸不知道盖牢了没...”

陈氏边念叨边检查，一圈转下来，索性没什么大的损失。东西翻倒了打湿了，自然必不可免，多费些心思整理下也就行了。

没等下午地干，陈氏就沿着墙根绕着出了门，她迫不及待要去打探打探了，菜市口那寡妇昨天晚上有没有躲去谁家，刘小气那摇来摇去的老屋，大概得倒了吧，还有和婆娘置气不肯回家的油坊掌柜...

天灾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要遭受天灾；八卦不可怕，可怕的是要被八卦。

陈氏风风火火往胡同口走去，正好遇上端盆的李嫂，二人相携着便一道去了。

“...昨天吓得我一夜没睡，就怕这屋子不牢靠倒了！”

“哎，担心这干嘛，咱们这一带，都刚垒起来没几年，没这么快的！前些年那么大一场台风，一点损也没有！”

“这么说我就放心了！以前在乡下，其实那更大的也过来过，老屋差点翻掉！好在有菩萨保佑着！诶，我说你端着盆去洗床单子干嘛呢，直接院里头井水打上来不轻松？”

“都怪我家那个！昨天这大风雨的居然忘把井盖压上，这不飞走了？里头那水都淀了一天了，拉上来还跟勾了黄土似的，洗块布都荡不干净...”

“正好正好，我也去河头鱼老三家，看看有没有新鲜的鲳鱼，提一条去陈家宅去，贤哥儿去了这许多天，也该瞅一眼去...”

鲳鱼，这天下午陈氏终究是没买到，八卦倒是收获了一箩筐，其中她觉得最有价值的就是马员外家管事婆传出的消息了。

那马员外一悍妻一娇妾，昨晚都被那嘶吼的风雨声给吓得花枝乱颤，纷纷哭着喊着要马员外作陪，还不惜上演了全武行，两个人又是叫又是闹得蹿了大半夜，后来实在又怕又累，歇了，三个人就睡了一张床。

一路上陈氏不断回味，乐得不行，和李嫂两个又是想象又是比划，直把事情空想了个通透。

就在陈氏八卦别人乐得不行的时候，程小青在家里正招呼着无事不登三宝殿的某位亲戚。

这位亲戚，与陈氏相反，却是乡下八卦的重点对象。***（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