晃晃悠悠走在街上，程小青有些失魂落魄，心情就跟着天空一般阴霾。在她叹第十二口气的时候，忽然肩膀给人拍了一下，后头冒出个黑脸来。

李圆老样子嘻嘻哈哈的：“怎么了，走路跟丢了魂似的？”

“是你啊…不上班吗？怎么在街上？”程小青有气无力。

上班？李圆搔搔脑袋：“刚刚在铺子门前看见你飘过，叫了好几声也没反应，我就出来看看！”

“诶…”程小青停下来，大大地叹了一大口气，眼神沧桑地看着李圆：“做人——好难那！”

“呵，我说你到底是遭遇了什么了，不公道的？还吐这么长一口气！要换了我娘在这里，她铁定要说了，不能吐长气啊不能吐长气，好命都给你吐成歹运！”李圆也不知道是怨还是劝：“就你这样天天给人夸的，都觉得做人难；那我这动不动就遭人嫌弃被人骂的，公道了！跳护城河不是跳晚了？”

公道哥再次现身！

“哧…”程小青想想也是，这李圆可不是可怜么，她都不用出房门，就能清晰地听到李嫂在隔壁骂他的声音，时不时还鸡飞狗跳一阵。

“笑了？！这样多好看呢…”李圆乐呵呵的，逗乐了程小青，似乎是一件很伟大的事一样。

“我是太失望了呀！那丝缎庄的人，我先前以为好的呢，想不到啊，一碰上利益…银子，本性毕露了。”

“诶，这有什么？做生意的，哪个不这样！你说他们好？那也不是对你好，是对银子好呢！开铺子的，起早贪黑为了什么，还不是就那一点金银！公道诶，爹好娘好不如银子好，早点看清楚他们，咱们早做划算，也不至于两边闹得太难看！”

李圆大道理一堆一堆的，一边讲一边陪着程小青走：“就说我这二叔！虽然是我嫡嫡亲的二叔，可是看看我在店铺里头，又是小二又是账房，厨房也得进是大堂也得擦，说白了，一个杂工！我说这公道的亲戚呀…”

“那你还在那里干？要是我，早早甩了他，自立门户去。”

“说得容易！”现在轮到李圆叹气了：“当年我爹去学艺，久不归来，要不是二叔时不时接济一下的，我们母子三个都要饿死了！所以我爹娘说做人要有良心，要我报答二叔呢！”

“你这算什么报答？你二叔又有钱，还差你这一个杂工？”程小青嗤之以鼻。

李圆“唔”了一句：“我也是这么想啊，所以…”

“圆哥你看，那个是不是贤哥儿？看着有些像…他对面那个小姑娘又是谁呀？好像没见过似的。”程小青手指着一处弄堂口站着的两人，只见其中的姑娘家手里拿着馒头正可劲儿吃着，而“贤哥儿”则看着她。

“就是贤哥儿！”李圆看了眼，确定道：“那姑娘我也知道，叫小鱼儿的，家里是公道的难过，一个娘嘛丢下她去了大户人家当使唤，几乎不回来；一个爹嘛就整天好吃懒做不干事，成天就是喝酒，几口子马尿下去，不分青红皂白就打她，挺遭罪的小姑娘…诶诶，你干嘛去？”

“我也去看看嘛，听听他们说什么。”

“哎呀，算了吧！你自己现在心情已经糟了，再过去听听她可怜的命，等一下啊更不舒服了！得得得，我给你买个糖葫芦成不，咱们吃着吃着就回家，啊？”

“……”程小青白眼，你当我几岁啊？

李圆也不顾程小青无语的表情，径自叫住那卖糖葫芦的：“多少一串！来两串！”

“一串三文！”小贩说着便要去拔糖葫芦，却被李圆制止了：“三文？！我昨天买还是两文呢？你太不公道了啊！”

“小哥儿，两年前才卖两文呢！我这糖葫芦，你得看看呀，这山楂，有一个蛀的，包你吃；这糖衣，那是**熬得，吃多少都不上火…”

“算了算了，就一串吧，我这匆匆出来也没带钱，”李圆从腰间摸钱，嘴里咕囔：“真能说，比我还公道…”

程小青在后头看着，忽然吭哧吭哧就笑开了，谁说我们下层老百姓，一定没法活得充实而喜庆？去他的唐铭小人，姐不求你了，看她照样混得风生水起！心里头既然是这样的想法，第二天也就难怪程小青对着唐铭派来的人摆不出好脸色来，况且——他派哪个过来不好，派这个名叫柳绿的姑奶奶过来？

是打算让这个柳绿用清高的眼神和冷峻的表情来胁迫她过去吗？

程小青在心里大大哼了一句。

“哪位是程小青姑娘？就是你？听说你是从七汀搬出来的，那应该知道我了，不必多做介绍了吧？少爷请你过去一趟！马车已经等在外面了。啊，还有昨日给顾掌柜看的那什么背包，请一起拿上。”

这番连珠的问句和祈使句出来，程小青都要傻了，什么东西啊？敢情这古代的女人都喜欢用命令式口吻的？

“汪汪汪…”拉拉站在程小青脚边，充满戒心地叫唤着。

程小青在心里加油，好样的拉拉，继续！可惜这柳绿不知道是什么做的，竟然完全不怕狗，只微微退后了一步，依旧绷紧了面皮看程小青。

程小青火了！

“哎呀拉拉啊，这是哪位啊？在七汀很有名吗，难道是村花？怎么咱们都不知道呢？”程小青蹲下来摸拉拉，语气怪里怪气的：“面生的人，咱们可要保持警惕，不能随便跟着走的。”

程小青的挑衅明显，柳绿脸上有些克制不住，但说话语气却是端正了些许：“我叫柳绿，是唐府的大丫鬟，我们少爷就是你与之合作的五福丝缎庄的东家。他与你有事相商，特派了马车来接你过去。”

“唐铭是呢吧，倒是有点印象。你去告诉他，鉴于他缺乏团队合作精神，自私自利，加上不尊重我这个设计师，目中无人，擅自将产品外泄，我们的合作要终止了！”

“程姑娘，你这样没根没据地数落我们少爷，别怪我不答应。”

“你不答应？好笑，你不答应，又想怎么样？打我还是骂我？”程小青不上火，真的一点不上火，因为柳绿已经上火了。

“程姑娘你…”

程小青猜想，要是这柳绿不是带着任务来，说不定她就要上来给她一大嘴巴子。

二人的对峙程小青完全处于上风，欣赏着柳绿满腔憋屈无处发的纠结表情，她心情变好了，扯起来的嘴角一直高高挂着。

但这样的局势终止于陈氏的到来。

“这姑娘有些面熟…”陈氏先是回想不起来的。

一面对陈氏，柳绿立马修复了她那张嘴脸：“我是唐家的大丫鬟，以前在七汀别院住过一阵子的。”

唐家的大丫鬟难道是一个很光荣的职业，为什么这个柳绿一直强调？程小青困惑了。

“啊、啊，对对，就是你！唐少爷的丫鬟。”陈氏恍然大悟：“来这里不知道…”

“您该知道我们少爷就是五福丝缎庄的东家，令爱提供的花样就是送去我们铺子的！少爷派我来相请，希望她能抽空跟我去一趟。”

“哦、哦，少爷有请啊？那是要去的，立马就去！”陈氏搓着手嘿嘿笑：“不过我这闺女还小，不懂事，要是少爷想商量商量银子啊抽成什么的事，不如让我去吧，讲起话来也方便…”

“要商量的是绣图花样以及书包样式的事情，不必劳烦程夫人大驾。”柳绿四两拨千斤就搞定了陈氏。

“这样啊…那我不去了。青妮儿，赶紧地，跟上这位姐姐，不要让少爷等久了！”

“我不去！”程小青扭头就往屋子里走去。

“诶，这丫头，今天这是怎么了？”陈氏笑着朝柳绿赔不是：“她平时不这样，应该、肯定是进屋换衣裳去了，您先稍等着，我这就去叫…”

柳绿高挑着眉眼看陈氏急吼吼地进了屋，从鼻子里哼出一句来，什么东西…低头看见拉拉仍在戒备状态防着她，“狗肖主人…”她低骂着，抬脚把一块石头踢到狗身上，引得拉拉再次狂叫。

西屋里传出陈氏的说教声。

“…我说你今天怎么这么没礼数，当着人面扭头就走，我什么时候教过你这样，啊？再说了，那是唐少爷相请，怎么能说不去就不去呢！什么他不是好人？我不管他是不是好人，反正他是给我们分钱的人，就是大大的好人！不去我就押着你去！”

“……好啦好啦，我去！我去还不成么？”程小青投降。

况且她是应该好好弄弄清楚事情的真相。

不过即使改变了策略，也改变不了她对柳绿这姑娘的不喜欢，不对，应该是讨厌之情。

“娘啊，既然是去见唐少爷，那我得穿得体面一点！你把上次做的那几件给找出来呗，咱挑一挑，看看哪件好看。”

“有道理有道理，姑娘家就要这样才对…”

“这件嫩绿的好看是好看，会不会薄了点，我看今天天气不太热的样子；这件红的，是不是有些太隆重了，跟参加婚礼似的…”

“就穿绿的，衬得起来！”陈氏喊道。

“娘，你知道我怕冷的…”

“冷什么冷？这才几月？现在就冷，那早一点冻死还干脆！换上换上！”

“娘，这头发也太邋遢了，要重新梳才好。这回，你给我梳一个复杂的漂亮的头吧。”

“哎呀娘，你怎么光做了衣服，不知道再纳双好看的绣花鞋呢，这双你看又是土又是垢的，和这裙子不相衬啊，我不去了…”

“少挑了啊！平日里穿着比这还邋遢呢，哪里哪里都肯去，这会子倒是挑三拣四的了！赶紧出去，让人家等这么久，像不像话…”

程小青施施然出来，发现柳绿那脸色果然没先前那么无懈可击了。不耐烦了吧，燥了吧，急了吧，嘿，再火一点也未尝不可啊？

程小青俯下身去，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拉拉的脑袋：“主人要出去啦，你要好好呆在家里啊，乖乖地不需捣乱哦！什么？你也想去？这可不好办呢，毕竟是别人的地盘，带了你去，乱撒野怎么办；就算没有乱撒野，对着人呲牙咧嘴的摆架子甩脸子也不行那…”

“跟条狗瞎说什么呢？赶紧去，一个门怎么就出不了了…”陈氏干脆推着程小青出了门。

“拉拉，拜拜啊！”

其实程小青很坏不是吗？（程小青：干什么干什么？有意见？）***（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