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坐得特别乖巧的花对屏幕对面的天使小姐点了点头：“您好。”
米雪儿并不在意花的示好，对整个营地的数据掌控让她像是一个高高在上的，全知全能的神。此时她主动与花来联系，说白了就是在好奇这个平日里在酒吧被人肆意殴打欺负的克隆人妓女，在被上尉收为手下之后，会对她做些什么罢了。
天底下有两种生物好奇心最重，一种是喵喵叫的有毛动物，另一种便是女人了。
按捺不住的好奇心让她在花选择与她通讯之时，迫不及待得主动接通了与花的通讯。
两个女人透过一张薄薄的虚拟屏幕观察着对方，良久之后米雪儿忍不住首先开口了：“你主动找我，不是就为了这么盯着我吧？”
花保持着那个笑容轻轻摇头，几缕乱发被甩下来搭在额前：“当然不是。”
她伸手把乱发撩到了耳后，这个特别妩媚的动作，让人不由自主得把视线集中在了她的耳朵和脖子上。
基于同性相斥的原则，米雪儿轻哼了一声：“那你要说什么？”
“不太多，希望您有耐心听我说完。”花瞟了眼桌上那颗竖立的子弹，上面的‘花纹’看起来有一种别样的美，属于死亡和生命共同绽放的美。
米雪儿点了点头，手伸到屏幕外面拿过一个酒杯来，转动转椅把双腿搭在了桌子边缘，伴随着她的动作，杯子里的液体轻轻晃动起来，里面的冰块彼此碰撞着发出微不可闻的清脆响声。
花对米雪儿笑了笑，坐直了身体。
上尉特别设置的光源让她在坐直了身体之后，大半张脸都隐藏在了黑暗中，仿佛一个藏在暗处用复眼盯着外面的光明世界，谨慎得拨动丝线等待猎物上钩的毒蜘蛛。
花并不在意米雪儿谨慎起来的目光，就像是看着酒吧里的那些客人，花依旧保持着微笑，轻声细语的把所有自己所看到的，所听到的和所知道的，有关烟头和米雪儿的东西，全部告诉了面前这位在空中撒播死亡的天使。
除了上尉那些狂热的言语外，没有一点隐瞒。
听完了花的叙述，米雪儿一直在摇晃酒杯的手腕停止了，她转过身坐正了身体，酒杯随手搁在了屏幕下缘的位置，用很认真的目光盯着屏幕对面保持着笑容的花。
“听着，我知道你叫什么。”
“花是吧。”米雪儿手指在屏幕下方移动了一番，花身边一个终端的画面闪烁了几下，被切换到了一个只能通过摄像头才能看到的俯瞰角度，那里正是花的背影。
“我能看到的比你所知道的多的多。”米雪儿把影像倒了回去，那里面的上尉正在对花说道：“花。”
此时通过喇叭再听一遍上尉的声音，没了那可怕的面容之后，会发现语调里面早就没了人们熟悉的飞扬跋扈，而是变成了一种很奇怪的语调，让人感觉上尉在说出这个词的时候，心里正恐惧着什么。
那种担心被拒绝的心情，催生出的诚惶诚恐的语调，让上尉这个人看起来就不像是一个冷血杀手，反而……
如同一个初出茅庐，带着忐忑的心情，正在向着心爱女孩展示自己最自豪的一面的大男孩。
花并不介意米雪儿正在爆出她的隐私，她微笑着微微歪头的可爱动作，仿佛是在问米雪儿：‘这有什么？’
“这证明了你们之间很亲密。”米雪儿拿起酒杯抿了一口，用胳膊肘撑在桌上把酒杯举到了齐眉位置。
她边在耳边摇晃着酒杯，边对花继续说道：“你让我怎么相信你，你说的这些是真话。”
“没关系。”花保持在脸上的微笑像是一个隐藏了她所有真实想法的面具，这个‘面具’又让她看起来如同一个坐在屏幕前精致的洋娃娃。
“我只是想告诉你们这些。”花眼睛移动看了眼那个有着米雪儿和烟头通缉令的屏幕，又把视线重新聚焦在了面前的屏幕上：“可是我联系不到那位先生，他也可能已经受了很重的伤，所以我只能找您了。”
“他…。告诉我，你们是一起的。”
“为什么，我想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帮我们？”米雪儿继续摇晃着酒杯，鼻端萦绕的麦芽香气和耳边响起的清脆碰撞声帮她慢慢理清思绪：“我所碰到的任何事，扣除了过程之后，都是有一个明确的目的和想要达到的结果的。”
她对花摇了摇头：“我想不明白，你的目的和结果是什么？”
“上尉能给你的我们给不了你，而且你已经拿到了他所给你的东西，但你为什么要背叛他？”
米雪儿干脆把话挑明了，她把另一份文件的截图传到了花面前的屏幕上，上面是她篡改过的资料，那里面本来是她的部分被替换成了一个名不见经传，脸上还有雀斑的女孩。
“你既然知道这些，为什么没有告诉上尉？”米雪儿眯着眼睛：“或许我是不是能换个角度来想：你已经告诉过上尉了，现在只是你们两个设的局？”
“那位先生给了我别人从来没有给过我的。”花并没有在意那张截图上写着什么，也没有在意米雪儿说的话，她刻意偏开了屏幕上米雪儿的视线，盯着摄像头上黑色的镜头内部。透过狭小的镜头玻璃，花看到了自己的倒影，和那个被凸透镜歪曲了的笑容。
米雪儿挑起了一边眉毛：“他给了你什么？”
在听完了花详细的描述的那天酒吧里的景象之后，米雪儿用手揉了揉额头，把那挑起来的眉毛压了下去。
“你应该明白，他和那些人的斗殴的源头不是你，更不是给你出气，所以你也没有感谢她的必要。”
对于米雪儿语重心长得说明，花只是微微点头，依旧挂着那张笑容构成的面具，微笑着回答道：“可是这并不妨碍我感谢他。”
“嗯………”米雪儿用手抵住突然变得沉重的脑袋，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呻吟声，她用特别无力的语气对花说道：“姑娘，你是不是傻？是不是傻？”
“不傻，我的智商是标准自然人水平。”花对米雪儿说出一个数字，然后补充道：“我的情商是标准C型家政模板与特殊服务型人格的综合版。”
“行了。”米雪儿抬起头，对花摆了摆手：“我说的不是这个。”
她抬起头看着花的笑容皱了皱眉：“我不喜欢你的笑容。”
“对不起。”花微微低下头，再抬起头时她脸上的笑容像潮水一般褪去不见，留下的只有平板的表情。
更像是人偶了。
“算了。”米雪儿放弃了去纠正花的表情的想法，她沉默了几秒后才用特别严肃认真的语气对花问道：“花，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做被那个疯子发现后，你会遇到什么样的结果吗？”
“疯子？您是指上尉吗？”
米雪儿没有开口，只是点了点头表示花说的没错。
“我知道啊。”花不自觉的又笑了一下，当他意识到米雪儿不喜欢这个笑容时，赶忙把脸板了起来，还为自己的失态对米雪儿轻声道歉。
“没事。”米雪儿摆了摆手表示自己在意的不是这个，她前倾身体盯着屏幕对面的花，沉声说道：“以那个屠夫的性格，他发现你出卖他之后……”
“相信我，你在酒吧遭遇的东西只能说是小儿科了。”
“嗯，我知道。”花点了点头，不由自主得又看了眼那颗子弹：“他可能会杀了我。”
她乖巧得笑了笑：“上尉不是一个能忍受背叛的人呢。”
“那么为什么？我还是想不明白。”米雪儿拿起酒杯大大喝了酒，用力哈出喉咙里积存的酒气之后才对花沉声问道：“他给了你他能给你的一切，并且看样子还打算让你做他的副手，可是你为什么选择背叛他呢？”
“这不是背叛啊。”花对一脸懵逼的米雪儿眨了眨好看的大眼睛，一脸认真的表情解释道：“先生比上尉更早认识我，所以我当然要先选择帮助先生啊。”
“那上尉呢？”
“我会对他坦白。”花认真得回答道。
面对花一本正经的表情，心知她不是在胡扯的米雪儿愣了几秒，才沉下脸对花问道：“姑娘你是不是傻？刚才你自己都说过，你知道上尉会对你做什么，你还要对他坦白？”
米雪儿突然想到了花与技术部负责人的通讯，想了想后咬了咬牙下定了决心，对花说道：“如果你是指那次通讯的话………我可以从技术层面让它消失，并且伪造上尉的影像和他的通讯，让他对你们之间的谈话选择彻底遗忘，从此不会再提起。”
“那是个软蛋，只要让‘上尉’告诉他，需要对那次通话保密，那他死都不会再提起的。”
“我不想骗他。”看着花一脸天真的说出这样一句话，米雪儿的提议梗在了喉咙中，她有些想不明白花为什么要这么坦诚，难道说个谎话换条命回来不好吗？
“比起先生来，他只是认识我晚一点罢了。”花对米雪儿认真解释着自己简单的逻辑：“所以我选择了帮助那位先生，所以我更不能去欺骗上尉。”
花竖起两只手的食指靠在一起给米雪儿看：“同样重要，同样高度，只是先后不同罢了。”
“那我问你个问题。”米雪儿想了想，觉得有些话不问出来估计这辈子都没机会了：“如果，我是说如果：你先认识了上尉，然后才认识烟头，你在这时候会怎么帮我们？”
“我不会帮你们，我会尽我所能让上尉的愿望完成。”残酷的话语搭配纯真的表情，让花显得有些让人恐惧：“以上尉的保护欲，我不会有机会在酒吧认识先生的。”
看着花的表情，听着对方嘴里说出的残酷语句，米雪儿突然有一种面前这个克隆人就此死了才是最好的感觉。
她很清楚，有时候那些看起来穷凶极恶且干的事也穷凶极恶的人，才是最好对付的。因为那些人的性格问题，他们会留下固定的行为轨迹，甚至还会在某些事上有着自己的古怪坚持，比如喜欢小动物不杀妇孺什么的。
正是因为有了那些古怪的坚持和原则，那些乍一看上去滴水不漏的人才会有别人看不到的软肋，变得不是那么不可战胜。
而最可怕的，恰恰就是花这种看着纯真，说出来的话也是特别简单的人，因为这种人根本的是非观早已变了个样子，他们可能今天会觉得天气不好杀几个人改改心情，明天可能就会因为天气太好杀几个人庆祝一下。
并且生命的消逝，对这些人造成的影响既不是兴奋也不是悲伤，而是像看到一片枯叶飘落到地上一样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