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了米雪儿那个共用一个睡袋的迤逦提议，烟头又仰头灌了几口酒，他看着视网膜显示器里那个依旧没有打开的文件，最终也没有向她提起这个伊丽莎白留下的东西。
其实在地面上的这被人排挤，让他闲的浑身发痒的两个月里，烟头也考虑过伊丽莎白把他送到这里，是否是在暗示着什么？
可此时这颗星球的管理AI早就随着帝国的覆灭，变成了历史书上的符号，勉强联络上托管系统之后，才发现那些大气改造塔也是根据AI最后设定的参数在自动运行。
毕竟伊丽莎白和黄泉这种能越过漫长的历史，逃过联邦在叛变AI的帮助下，沿着量子网络散布的的逻辑炸弹，又抵住了帝国覆灭后的失落感存活下来的AI，只能是小的不能再小的概率事件。
讲道理，烟头觉得自己能碰到这两个AI，已经是人生中最幸运的时刻了。
于是烟头便只能整日窝在快被连绵不绝的阴雨灌成湖泊的营地里，承受着那些人的白眼不说，还要被那个该死的视频所折磨。
他很清楚，真的很清楚自己不能任由这种情况继续下去，但每当点开那个视频文件，看到那播放按钮时他却又迟疑了。
那个视频文件在他眼中就像是一个封死的盒子，里面可能放着好吃的蛋糕，也可能藏着一打开盖子就会扑出来，一口咬在他脸上的毒蛇。
这又像是一个旅人归家，站在门外时的踌躇：当他没有打开这份文件时，可以尽情去想象里面有什么，无论是最美好的梦境还是无比恶意的揣测都可以塞进这个文件里。
但真的打开的话，一切幻想便都会化成烟尘，就像是一柄大锤砸在了脆弱的镜子上，剩下的不过是散碎一地的碎片罢了。
手指在那蓝色的播放按钮上游移着，微微颤抖的尖端后面便是犹豫不定的内心，烟头已经数不清自己多少次做出过这个动作，每每咬牙切齿最后却像此时一样再次收回了手指。
这就是他与帝国最后的联系了，他不想点开之后再次看到帝国崩溃的景象，那真的是在一直溃烂的伤口上，又重重割了一刀。
说真的，他已经在噩梦中看够了帝国的最后一刻。
正在烟头放下手，就着这个文件又大大喝了口酒之后，米雪儿的通讯却突然插了进来。
就像是以往一样，她的通讯从来没有什么接通与否的选项，那张漂亮的脸蛋每次都是蛮横的占据了烟头视野的每一寸空间。
“嗨！！！”她咧着嘴笑的像是个干了坏事，却没人发现的小坏蛋：“猜猜我找到了什么！”
面对米雪儿阳光的笑容，一直把自己藏在黑暗中的烟头忍不住眯起了眼睛。
“快看快看！！”她把一份文件放在了屏幕上，藏在文件后面的脸上一副：‘快夸我快夸我’的炫耀表情。
烟头盯着那份只有一串数字与字母编码代号的压缩包，不知道米雪儿这个葫芦里面卖的什么药，只能一头雾水的对米雪儿问道：“这是……？”
“数据啊！”她一脸看傻子的表情，显然对烟头这种明知故问的表现不太满意。
“你的数据啊！”她用双手比在头顶，做了个既像是兔子耳朵又像是天线一般的动作：“我把他们给总公司发的实验数据包截了一份！”
“……”烟头一脸木然的盯着米雪儿，面前这位少女总是能在他觉得已经看到对方上限的时候，努努力再把自己拔高一截。
“这帮家伙真是傻！”米雪儿拿过一边放着的变形饮料瓶，拧开盖子喝了一大口，伸长脖子使劲打了个特别不淑女的嗝：“我和你说，他们以为是公司专门开出来的保密信道，就干脆发了个无加密的包！”
“我还以为要解锁呢，没想到这么容易就拿到数据了，结果应该再过……”米雪儿歪头看了一下旁边，对那边点了点头，转过头来看向烟头：“马上就出来了！”
烟头一脸问号的盯着米雪儿，对方这神秘的操作他实在是看不懂。
“一个朋友啦！”趁着等待的功夫，米雪儿对烟头眨了眨眼睛：“宇宙第一美少女也得有几个朋友不是？”
很快得，另一边的提示音吸引了米雪儿的注意力，留下：“亲爱的，等我一下。”这句话后，米雪儿便把烟头晾在了一边，烟头这里只能看到她脑后的马尾辫，伴随着一声声的：“嗯，好的，没问题，你要不要和他说？好的，听你的。”之类的话语不断上下颤动。
过了大概有十分钟的时间，在一声：“谢啦！回头请你吃好吃的！”的声音后，米雪儿转过了身体，从喇叭里还能听到对面发出的微弱抗议声：“谁……谁要吃！”
烟头敏锐的听到，那是个听起来年纪特别小的女声。
米雪儿也注意到身旁传来的声音，她对烟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伸手关闭了另一边地通讯：“那都是细枝末节不用关心啦！我请朋友帮忙看了看那些数据。”
她这次也没有投影出一大堆烟头看不懂地图表，而是直接对烟头说道：“不是你的问题！”
“嗯？”烟头从这次通讯接通之后，就一直维持着一脸茫然地状态，这次也理所当然地没有搞明白米雪儿到底要说什么。
“幻觉啦！你说你有幻觉！”米雪儿挥舞着胳膊对烟头大声宣布道：“那不是幻觉！”
听到这个答案地烟头一脸问号，心说特么还有更糟的？
“是……哎呀！”米雪儿说了个开头就卡了壳，她使劲在脑袋上抓了抓：“和你这种原始人怎么说的清楚嘛！”
她鼓着腮帮子气呼呼的深呼吸了几下平复心情：“就是植入物你知道吧？”为了配合自己的话，米雪儿转了个身，用手指了指她后颈的一排插头：“这个知道吧？”
在烟头点了点头之后，她接着说道：“你的植入物比较老了，是帝国最初的MK2型了，有许多功能不完善，甚至一些功能还是开源状态。”
“我说的没错吧亲爱的？”
烟头点了点头，自己植入物的问题他当然清楚。
米雪儿眉开眼笑的，也不知道是因为烟头点头同意了她的话，还是她觉得烟头承认了她对他的独特称呼。
反正心情好了不少的米雪儿又喝了口水，接着对烟头说道：“关键就是你植入物的几个开源模块了，里面是不是有个超级战士模组？”
看烟头脸上又浮现出茫然的表情，她赶紧换了个说法：“就是类似情感管理的那种。”
“嗯，是有这么个模块。”烟头点了点头：“是靠管理内分泌系统完成情感控制的。”
“那就没错了！”米雪儿一拍巴掌：“你的型号太老了！”
“现在用的超级战士模组是一个封闭系统，只会在内部闭环运行。”米雪儿伸出一根手指指向屏幕对面的烟头：“你的是个开源的。”
“那这和我的幻觉有什么关系？”
“关系很大咧！”米雪儿对烟头一脸的淡然显得很不满意：“我和你说，你的模块因为是试制品，就像是现在的特殊订制品一样，它的内部功能是开源的，且可以被修改的。”
“而你那个什么深度虚拟训练，并不是市面上的虚拟现实系列，那是通过虚像眼镜和一些设备来做到虚拟现实的。”米雪儿此时像是个耐心的教师，她还故意伸手戳了戳鼻梁，做出推眼镜的动作。
“是更深层一些的东西。”知道那玩意本质的米雪儿皱了皱鼻子，脸上一副很不屑的样子：“别听这帮家伙说的多厉害，其实还是以前旧帝国留下的东西，是更深层的脑波与服务器的交互作用。”
“它是一种类似催眠的方式，让精神真实的投影在一个预置的服务器里，不过这东西对大脑的影响很厉害，当年被叫停的原因，据说是因为如果在虚拟现实里造成伤害，大脑会认为身体真的受到伤害。”
她耸了耸肩：“这都是我朋友告诉我的，不过看样子这个公司的研究部门吃透了这项技术。”
米雪儿随手调出了那个数据包，把几条数据标红了：“他们重写了一部分安全机制，如果受到重大伤害的时候，系统会自动在大脑识别出讯号之前把受试人员拉出来。”
“不过问题就是出在这个安全机制上。”米雪儿关闭了投影出来的数据界面，对烟头摊开手很无奈的说道：“说道根源里，它也是通过管理内分泌来欺骗大脑的，结果预置进去的讯号就和你的植入物发生了一点点。”
她用手指掐出一丢丢空间来：“那么一点点的化学作用，让安全机制不但提前起效，还出了点小问题。”
“所以就这样喽！”
听完米雪儿的话，烟头脸上的茫然表情褪去，他一脸凝重的调出了那个模块的内部管理界面，正要开始筛查时，一个文件传送请求却出现在了屏幕上。
“我找我朋友给你写了个监测程序。”米雪儿的影像晃动了一下，屏幕下方出现了一个光溜溜的膝盖：“你把它放进你的植入物管理界面里，运行就好了。”
她对烟头眨了眨眼：“其它的交给我。”
看着那个小小的文件图标，烟头很清楚自己如果把这个下载下来，再放进管理界面里运行代表着什么：
当时帝国最先进科技的结晶便是他的植入物，那些东西和身体里血管中自我增殖的纳米机器人起，从宏观和微观层面一起管理着他身体的方方面面。
举个例子来说，这玩意不但能控制他全身的消耗让他进入人工冬眠来撑过漫长的航行期，还能从微观层面控制胃部把吃进去的草根树叶逐步分解，有毒物质通过特殊方式排出身体，只吸收营养物质，压榨出哪怕是一根木头的点滴营养。
而米雪儿这个要求，无异于烟头亲手把自己的命放在她手上。
到时候想要他的命比一颗子弹或者是什么减压更简单，只需要一个念头就可以停止他的呼吸截断他的脑波，把他整个人永久‘关机’。
在烟头沉默的时候，明白自己的要求代表什么的米雪儿也没有出声催促，她保持着脸上的笑容，等待着烟头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