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

长期以来的困惑终于被揭开，然而这天晚上方衍却睡得并不安稳。按照与栗司长的约定，他每天都见缝插针地利用碎片时间坚持易景移念的冥想训练，而目前为止效率最高--即易于进入安全域的场景，便是红树林之夜。

宁静祥和的夜晚，仅有水声和小光点在黑暗中摇曳，透过微光可以看见阿须蕾裹着毯子睡在角落里，当天色泛起鱼肚白，他们就会因为帆船漏水而陷入生死之境--硬币，他赢了一场硬币的游戏，但从真正意义上来讲，究竟是赢还是输真说不准。

方衍陡然惊起--对哦，只要是关于硬币的游戏，他就没赢过！之前的训练一直好好的，今天却突然产生了一些负面联想--说到底还是督导白天的那番话给他带来的压力太大了。

谜底揭晓后，方衍曾问督导，“我们要怎么才能找到陆弋舟？我想他现在一定不住在公寓里了吧……”

“那是肯定的。他应该察觉到我们已经对他产生怀疑了，肯定会有所防备。所以我们明天就要出发去找他！”

“明天？！”

“越快越好，”督导说得一副天经地义的样子，“你也知道阿须蕾的‘蛛网密布’是有时效的。”“总之今晚你一定要好好休息，精神状态和大脑疲劳程度对念系魔法的施展影响很大。”

督导真是个给人增添额外压力的好手--现在的方衍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完全进不了冥想状态。什么叫做屋漏偏逢连夜雨--出战前夜，他不仅没能休息好，还丢失了宝贵的安全域！现在让他临时构造一个场景，哪有那么容易的事！他越想越紧张，喉咙也生理性地渴到冒烟，索性起身去厨房接杯水。

整幢楼里没在睡觉的恐怕只有他和猫猫了，猫猫正舔舐着地毯，上面是大统领曾经打翻的诡谲饮料的痕迹。《简明精灵用语与魔文》的上中下册全被摊在了茶几上--虽然封面上写的是《纯情俏佳人》一二三。他想着反正睡不着，如不靠书打发打发时间算了，就这样，方衍捧着书本伏案了一宿……

“我记得跟你说过让你好好休息……”督导一早就看见方衍两个大大的黑眼圈，瞬间怒气腾起。

方衍无言以对--谁让他是每逢郊游前一晚都会失眠的类型呢？

督导叹了口气对两个年轻人说道：“我必须提醒你们，陆矢济是个经验老道的魔役，连他也死在了陆弋舟手里，足以见得我们的对手实力不容小觑……所幸的是，对方是个精灵魔法师，在攻击性上不会太激进。不过日记里所提到的‘矩阵’是一种高深的封闭幽禁魔法，你们必须有所防备。”

对于他的话，方衍也是一耳进一耳出--现在充斥在他脑子里的全是嗡嗡的杂声--安全域崩塌、不擅长硬币游戏、晚上没休息好--这么脆弱的精神状态如何成为一名优秀的念系精灵魔导师？！

“我跟你说话呢！”督导愠怒地斥责了他，后者才缓过神来。

“我的易景移念训练失败了。”他老老实实地承认道，“我想了太多不该想的东西……”

然而其他两人的反应却远不如他想象得那么激烈，特别是督导居然还轻描淡写地说道：“没关系，阿须蕾的特训倒是卓有成效，我想由她来应付陆弋舟倒是足够了。”

“甘司长这么看不起我，简直令我伤心欲绝啊……”一个阴狠毒辣的声音从身后响起。三人蓦然转身，发现涂着厚厚浓妆的陆弋舟又是一副魔术师打扮，得意洋洋地坐在了沙发正中央--没有人注意到他是什么时候以及怎么进来的。

“陆弋舟。稍一调查就发现你的前科多得三卷羊皮纸都写不下……”督导也是一脸笑意，“听说你曾为戟锋党立下了汗马功劳啊……”

“哪里哪里，我只是尽我所能为先驱做点贡献而已。”对方反而故作谦虚起来，“顺带一提，我原先在党内专门负责刑讯逼供事宜。”

他是在故意制造恐慌，督导也不甘示弱地回敬道：“真是术业有专攻，我们可得找个时间好好切磋切磋。”他把指关节捏的咔咔作响。

“真可惜，您未必有这个机会了。”魔术师示意他看看自己周围，大家这才发现督导被关在了一个无形的封印矩阵里，而且矩阵的底部还在不断地注水，“您上次已经输给过我了，这次请您先出局，我和两位小朋友玩，如果他们中任意一个赢了，我便放你出来。”

方衍的心一沉，刚才是谁说矩阵是高深的封闭魔法，必须有所防备来着？

不过被关在矩阵里的当事人情绪倒是异常稳定，“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人会矩阵，难道你进客厅的时候没有发现，这个房间其实是一个异次元空间？”

不要说陆弋舟了，连在此生活了好几个月的方衍都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不过这也解释了为什么便利馆明明是在地下室，从窗外看去却像是身处几层楼这么高。

在浓妆下，魔术师的表情藏得很深，不过方衍还是从他的语气里察觉到了恐惧的意味，“出去的条件是什么？”

“要么你赢了我的两位小朋友；要么老老实实地把戒盒交出来，并且招供出你的幕后主使。玩法由你来定，不要想着耍滑头，从你入侵的那一刻起，我便召唤来了空间掌门人。”

空间掌门人是类似契约执行者的角色，不过普通人并不能直接目睹他们。在定下契约的大环境下，如果有人违背约定，会直接被无形的掌门人处以极刑。

“还算公平，不过你好像对你的徒弟十分有信心……那么两位谁先来？”

肌肉控制这种事方衍是学不来的，而现在他的安全域也已经崩塌了，等于直接把阿须蕾逼上了前线，他心里充满了愧疚感。不过好在时间倒是绰绰有余--虽然督导被封印在了注水的矩阵里，水位上升却远不如自己想象得那么快，到现在为止都没有淹到鞋底，真要达到能致人死地的水位尚且还有半天时间。

“我来吧。”不出意料地，阿须蕾挺身而出。

“速战速决，别让我湿了鞋。”督导倚靠在矩阵内，懒洋洋地发号施令。

魔术师阴阳怪气地宣布游戏规则，“三局两胜，只要我能答对两次，这一轮就算你输。”

“少废话。”阿须蕾学着督导的样子迅速将硬币抛向空中，在左右手之间来回抛接，速度快到方衍几乎都看不见硬币，最后她双手合掌攥拳，冷冷地说，“猜吧。”

魔术师脸上闪过一阵错愕，他显然没有料到对方是有备而来，不过长年的经验迫使他迅速冷静下来，他轻轻掂量着阿须蕾的双手，从拳头到小臂，之后露出了复杂的神色。

有用！方衍激动地想。他偷偷用眼角观察着面无表情的阿须蕾，她的训练卓有成效，连魔术师也判断不出硬币在哪只手里。而反观自己，好不容易尝到一点甜头，却因为患得患失导致了安全域的时效--他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之中。

“是左边吗？”对方刷了个小聪明，希望引起她的情绪波动，“还是右边？”

阿须蕾轻蔑地笑着说道：“你高兴就好。”面对对方的挑衅她丝毫没有松动，简直无懈可击。魔术师只好孤注一掷地猜测道：

“我选右边！”

阿须蕾打开了右手，里面空空如也--她赢下了第一局。

“另一只呢？”魔术师反而担心她会使诈，疑神疑鬼地提出要进行检查。她不屑地“嗤”了一声，打开了另一只手，果然手心里躺了一枚奇林。

督导在矩阵里百无聊赖，此时他插话道：“都说了这个空间是有掌门人的，谁都耍不了滑头，你就别疑神疑鬼了。”现在水连他的脚背都没没过，便利馆的同僚们都冷静得很。

阿须蕾已经开始了第二局，她依旧面不改色地攥着拳头，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相反，素来油嘴滑舌的魔术师反倒是被方才的下马威震慑到，显得有些乱了阵脚。但他仍试图扰乱对手的心智：

“小姑娘果真是训练有素，刚才那一局是我失手了，不过我并没有发挥出实力……”

“要聊天的话，可以等你输了之后好好聊。”阿须蕾冷漠地打断了他的话。

“那就右边！”反正也无法通过辨识肌肉来正确判断，魔术师气急败坏地随意猜了一个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