鼻腔里灌满了血腥的味道，呛得她几乎喘不过起来，不过随着这股味道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刺鼻的消毒水味。

外面……好像……很亮的样子……

阿须蕾睁开眼睛，但瞬间被强光照射得眯了起来。

“醒了醒了！谢天谢地！”

这是栗子的声音，阿须蕾头微微一侧，发现对方正激动地俯视着自己。从位置上来判断，自己应该是躺着的，根据猜测，她判定自己应该是在魔法部的医疗康复中心。

“三天！总算救过来了……！”他紧紧握着一旁极乐鸟的手，而极乐鸟则是一副精疲力竭的模样。

“收集魂魄花了很长时间，而且一旦获得自由的散魂，对于重新被归拢固定还是很不情愿的。”极乐鸟逐渐削弱了正在施加的法术，刺眼的光芒也黯淡下来，这就是亮光的来源。

“你还算命大，抢救及时，要是再晚一点……”

“齐易卿……”她挣扎着想要坐起来，“齐易卿制造了一个精灵活器，功效类似汲魂刀，可以吸收人的……”

“我们已经知道了。”极乐鸟不耐烦地打断了她，“你差点成了第一个实验品。”

不知为何，她总感觉今天的极乐鸟与平时判若两人，变得特别严肃而难以亲近，好像是在生自己的气一样。

她忍不住问道：“你们……是怎么发现我的？”

栗梓汀截过话头，“你刚刚恢复，先好好休息，其他的事回头再说。”

仅凭他的这句话，阿须蕾便预感到一定有事发生。

“不，我看还是告诉她为好。”极乐鸟冷冷地说，“你要是爬的起来，现在就去地下室，这样还赶得及见上最后一面。”

“最后一面？”她的心被揪了起来，“谁死了？”

极乐鸟背过身去没有作答，栗梓汀也将头扭到一边，阿须蕾受不了他们事到如今还在卖关子，便挣扎着从病床起身，踉踉跄跄地往地下室赶。

谁都知道，和所有医院一样，康复中心的地下室承担的是停尸房的功能……身体还感觉很虚，连稍微跑起来都会觉得头晕目眩，看来的确如极乐鸟所说，魂魄并没有全数召回。不过此时她心中的忐忑更甚--到了地下室她究竟会见到谁？难道是督导吗？他知道自己收到了信，虽然没有明说，可能会在暗中跟踪自己--这么说来，难道他和齐易卿经历了一场恶斗？然后……出现在脑海中的是最坏的可能性，光是想想就令她的眼泪夺眶而出了。此时她顾不上晕眩感，加快了步伐拼了命地往地下室跑去。直至跑到停尸房，她看见督导正依靠在门口默不作声。

督导抬头看见气喘吁吁的阿须蕾，什么话也没说。她心中泛起一阵侥幸，整个人也顿时放轻松下来--为了这一刻，她甚至愿意用寿命交换。

“你还活着……太好了……”她笑中带泪，一把抱住督导。

而对方的反应却出乎意料，他冷淡地推开了她，犀利的目光中甚至带着些许责备。

阿须蕾还没来得及发问，便被一只手狠狠地抓住肩膀扳了过来--她与愤怒的罗莉莎四目相对了几秒，莉莎原本那双漂亮的眼睛此刻像充了血一样鲜红，表情也看不出一丝怜悯，反而怒不可遏。

阿须蕾被狠狠地甩了一巴掌。

她没有回击，而且比起脸上的疼痛，此刻更令她难以释怀的是眼前的景象--透过莉莎的肩头，她看见停尸房的灵柩里躺着的正是江楠！

“师兄他……”

她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只知道此刻江楠一动不动--他的面容看起来比以往削瘦干枯、脸色也苍白了许多，显得毫无血色可言。

江楠死了。

“怎么回事？”她急切地问道，“师兄为什么会……会变成这样？！”

罗莉莎仿佛像发了疯似地扑向阿须蕾，拼了命地厮打、抓挠，还不断地叫嚷着--“都怪你！要不是你自作主张逞英雄，江楠根本就不会死！”她叫嚣道，“你这个杀人凶手！杀人凶手！”

阿须蕾在抵抗至于，一头雾水地望向督导，可对方根本就没有劝架的意思，反而用利剑一般凛冽的目光扫射着她，仿佛这一切都是她罪有应得。

莉莎扑打了一阵，终于心力憔悴地坐在了湿冷的青石砖上，督导上前将她扶了起来--“地上冷。”他扯下斗篷披到对方身上，“站起来，别动了胎气。”

诶？胎气……？难道说莉莎姐她……？

莉莎泪眼婆娑地望着督导，哽咽道：“江楠他……江楠他还不知道……我还没来得及……”

“他知道的。”督导沉重地点了点头，“他闻得出味道……倒不如说，正是因为知道了，才急着向你求婚。”

她开始掩面而泣，嗫嚅道：“我还没有答应他……早知道当时我就应该答应他的……”

“这不是你的错。”他无意义地重复道，“这不是你的错。”

莉莎整个人瘫软在督导怀里，她用尽力气回头望了江楠的遗体一眼，再度痛苦地别过头去嚎啕大哭--“他还问我喜欢什么样的房子……他还问我喜欢哪种宝石……我还凶他……我当时还不耐烦……”

督导扶着几近虚脱的莉莎，看都没有看阿须蕾一眼，便往出口的方向走去。

阿须蕾愣愣地看着他们两人离开，随后便凑到江楠的灵柩前。

虽然削瘦了不少，但他看起来还是一如既往地英俊挺拔。死亡抚平了他的煞气--比起以往那副恃才傲物、目空一切的姿态，现在的他反而尽显安谧平和。

莉莎已经为他换上了最好的衣物，这样看来，躺在灵柩中的，倒像是一位风华正茂的男青年。

只要不见日光，吸血鬼的遗体腐化起来比人类慢得多。江楠师兄看起来只是比平日里苍白了些，倒不像是已死之人。这令阿须蕾仍抱有某种不切实际的幻象，她怀着希望摸了摸他的手，刺骨的寒冷将她带回残酷的现实。

江楠真的死了。

阿须蕾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眼泪会像串珠一样无意识地掉下来。泪水滴到江楠的衣物上，很快便被吸收了进去。

一只温柔的手拍了拍她的肩，她泪眼朦胧地转过身去，方衍正一脸沉痛地站在她面前--“快上去吧，你也还没恢复。”

阿须蕾没有动，他补充道：“是督导让我叫你的。”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带着哭腔问道，“为什么江楠哥他……？”

为什么前几天还与她逐一讲解《纶音》的江楠师兄，在自己被捕获、昏迷又醒来的这段间隙里，与她阴阳两隔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