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禾镇中央有着一座红砖绿瓦砌筑的深宅大院。
大院内站立着一群身批官服的衙役,他们手中提着长刀,面庞凝重,露出肃杀之意。
在人群上方,是位年轻的少年,少年样貌颇为秀气,唇红齿白,透露出一股书卷气,单是看其外表,使人不难相信,这是一个书生。
但在此刻,这位书生模样的少年,眼中却喷涌着怒火,他望着众人,沉声说道:
“在青禾镇史上还从未出现过如此残暴之人,非同小可,已经惊动了县令,要是办不好,你我都要掉脑袋”!
低下的人唯唯诺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应付地说了一声。
“属下现在就去查”!
说完,便推推嚷嚷走出了大院。
看到这群衙役满不在乎的模样,书生无奈的叹气一声。
十日前,青禾镇出现了有史以来第一桩连环杀人案,先是镇上富家少爷死去,接着是穷苦少年,再然后是上山砍柴的樵夫,最后连上一代巡查铁捕纪望春都被杀害,跟随纪望春的二十位衙役无一生还。
一时间,恐慌卷席整个小镇。
十日后,正所谓,子承父业,读了几年书,晃荡十几年的王通玄顺理成章的成了小镇唯一有编制的巡查铁捕。
那纪望春正是他的养父。
小镇不大,子民数千,衙役数十,在跟随纪望春的衙役死后,小镇只剩十名衙役,外加一个铁捕。
半天过后,出去的十人还未归来,这让王通玄有些担忧,倒不是担忧他们会出事,而是担忧这群老油条借着秉公执法的念头去青楼喝酒。
这群衙役的秉性,他太了解了!
这十名衙役大多数都是在小镇上应征的子弟,眼界小,没什么本事,恐吓老弱病残还行,碰到这种事,怕不是躲得远远的。
没出事前懒散惯了,现在出了事,他们才不会去送命调查此事,况且,他们本就是临时工,出了事县令也不会怪他们头上。
想着想着,便有一个身穿破布麻衣的穷苦少年跌跌撞撞跑了进来,他看着王通玄,大喊道:
“铁捕,不好了”!
“李琦他们在青楼跟人打了起来”!
这穷苦少年名叫叶浅,自从他哥哥叶深被杀害后,便跟随在王通玄身旁。
李琦正是那十名衙役之一。
王通玄面目一沉,这群老油条果然进了青楼!当即冷哼一声,拿出巡查铁铺的派头,大摇大摆走进镇上的唯一风花雪月之地翠花楼。
翠花楼建在小镇东西部,由翠绿色的夯竹搭建,楼高十米,是镇上所有青少年最喜爱之地,十日过后,贼人似乎已经消失不见,大家也逐渐从恐慌中走了出来,这一日,翠花楼客满为患。
当王通玄走进翠花楼的大门,立马就有老鸨出门迎接,口中高喊着,呀,铁捕,里面请……。
王通玄连撇一眼这位老鸨都没有,将目光投向里面的一方圆桌。
方桌上摆满了酒肉,在地上跪着一位身体瘦弱的女子。
女子样貌普普通通,穿着碎花裙子,属于扔进人海,便再也找不见的那种,她的脸庞上布满了淤青,口中溢出血渍,衙役李琦正满脸戾气的指着一旁唯唯诺诺的翠花楼中年执事大骂道:
“你们翠花楼真是越来越差劲了,搞什么吗?让一个这么丑的女人给我敬酒,想逼我发飙啊”?
中年执事弯着腰一直道歉,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人指着鼻子威胁,脸上无光是肯定的,但是作为一个生意人,和客人过不去,就是和银子过不去。
而且这几位军爷他可得罪不起,只能将怒气发在一旁跪立的女子身上。
“滚,惹了李大人生气,还待着干什么”?
女子噤若寒蝉,身体都在发抖,站起身来,急忙跑进了后院。
“呵呵,爷,楼上有位雅间,翠花正等着呢”。中年执事附在李琦耳边轻声说道。
这下子,李琦脸色才好看些,一拍凳子,站起身来,环顾四周,朗声道:
“老子出生入死保护小镇,辛苦劳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度日,从未抱怨一句,今天好不容易休息一天,来翠花楼寻了乐子,你们让我不尽兴,是想让我发飙啊”。
话音刚落,方桌上其余几位衙役唰的一声站起身来,手握在腰间的朴刀处,面露肃杀之意。
“李大人,小人招待不周,还望见谅,那女人等下就将她处死,李大人,快请吧,翠花姑娘都要等不及了”。中年执事暗骂一声,连忙堆上笑脸,安抚着李琦。
“哼,老子大人不记小人过,今天就算了,若有下次,老子脱了这身官服,看谁还庇护你们”!
瞧的众人不以为然的眼色,李琦再次闷声道:
“我可知道,上次杀害巡查铁捕的贼人还没离开镇子,没有我的庇护,下次死的就是你”!
他手指指向之地,所有人都恐慌的逃避,惹得这位爷哈哈大笑。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从门口传来,所有人不由得回头望去。
“呵,李大人,好大的官威啊”!王通玄冷笑,身后跟着穷苦少年叶浅。
“额”李琦一怔,身体一颤,望着王通玄,一抱拳,镇定自若道:
“铁捕,我奉命追查凶手,根据蛛丝马迹,推算出凶手应该入了楼上,待我前去将凶手缉拿归案”!
说着便朝着楼上的楼梯走去。
王通玄静静看着其余几位衙役一同起身,轻轻咳了一声。
“李大人办事,你们跟着干什么”?
几位衙役一怔,退了下来,回到王通玄身后,一言不发。
众人盯着王通玄,镇上唯一正规编制的铁捕,不明白这位爷什么意思。
“走”。
王通玄一声低吟,转身走出翠花楼。
他决定亲自去查询此案,光凭这几位实习衙役,没几人会踏踏实实为他卖命。
自己年轻当上铁捕,肯定有人不服,若是和李琦闹翻,身后的衙役没几人会站在他这一边,现在正值用人之际,没必要与李琦翻脸。
众人声势浩大,一路来到镇上唯一的府邸,赵府。
纪望春死后,这件事的线索断了层,现在要想追究此事,还要从头查起。
赵府,便是这桩连环杀人案的第一起,被凶手杀害的第一人,赵家公子赵丽云。
此时的赵府,门匾上挂着一截白布,府邸中透露着一丝伤感。
王通玄径直走入,来到正堂,一眼便看到放在堂中央的一板棺材。
棺材身旁只有一位老者守灵。
这已经是第十日,按理说早该下葬,但是凶手未查出,还不算完,这赵丽云不能下藏地。
“大人”。老者对着王通玄微微鞠身。
王通玄点了点头,双手负立,身后自有人上前掀起棺材板。
随意撇了一眼,伸手捏在死者脖子处,王通玄转身就走,去往下一起命案发生之地。
这时,叶浅轻声问道。
“铁捕,可发现什么”?
王通玄冷笑,反问道:
“之前镇上传闻赵丽云是被江湖上的大侠,劫富济贫了”?
叶浅低头,答道:“是的”。
赵丽云在小镇算是唯一的富贵子弟,府内银子多的用不完,平日又嚣张跋扈,一个十足的执绔子弟,当他死后,立马有人拍手叫好,说行走江湖的大侠看他不顺眼,给宰了。
当时就有人回应,家中无缘多了几锭金子。
王通玄摇了摇头,轻笑一声,他被养父纪望春一手带大,善于观察细微,赵丽云的死绝不是传言这么简单。
而纪望春也应该知道,他甚至已经查出凶手是谁,带领着大批衙役前去缉拿,但却全军覆没,这层消息也就没人知道了。
王通玄低喃。
“死者身上只有喉咙处有道剑痕,像是被人一剑封喉,的确有几分大侠的行事风范”。
一个巡捕世家祖训,一眼看去,肉眼可见的伤口一般都是伪装,在王通玄伸手去摸死者后颈时,捏了捏,并未发现坚硬之处,赵丽云身材消瘦,脖颈后的脊骨应该突出,死后骨骼会更硬,不应该摸上去是软弱无骨。
王通玄断定,死者的死因极有可能是被人先从背后用钝器敲死,然后在脖子补了一刀。
这人做事很谨慎,在赵丽云身上王通玄发现不止一处淤青。
王通玄眼神一寒,来到命案的第二处,离赵府不远处的一间草院,也就是此事的第二起,叶浅的哥哥,叶深葬命之地。
叶浅,叶深是镇上最为穷苦的家庭,父母早逝,靠街坊邻居接济度日,家中的落寞与赵府的鲜明形成强烈的对比。
院中有个水井,叶深就死在水井中,此时,叶深已经被捞出,放在屋子里,用草席卷身。
王通玄走了进去,闻着气味,撇了撇眉头,腐臭味很大。
叶浅上前掀开盖在叶深脸上的草席,露出一张浸泡过的苍白脸庞。
“当日,你在干什么”?王通玄问道叶浅。
“回铁捕的话,小人当时在赵老爷家做事”。
“哦”王通玄眉毛一挑,似笑非笑的看向叶浅。
身后跟随的衙役已经有了上前将叶浅摁倒在地的冲动。
叶浅吓得当场跪了下来,磕头如捣蒜。
“大人,我绝不可能杀我哥哥的”。
王通玄扶起叶浅,拍了拍他的肩头,笑着说道:“我自己不会相信你杀了叶深”。
叶深比叶浅年长几岁,两人相依为命,二人而论,叶深沉默寡言,不愿与街坊邻居交谈,所以大部分都待在草屋,从不外出,也没什么朋友,甚至没几人会见过他。
叶浅反之,与街坊熟路,在赵家找了个差事做。
所以当叶深死后,叶浅是第一个被怀疑的,而且死者身上并无伤痕,仅仅是溺水身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