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内，刘颖半边身子摊在床上，大字型仰躺着。她的头不自然地扭曲在一边，脖子上两只手掌的掐痕清晰可见。

不用过去详查，封时亿也能看出她已经死了，那圆睁的向外突出的瞳孔生生地书写着她的不甘。

在她身旁，赵朝东侧躺着，手掌轻柔而满足地抚在她脸上，待到肖白也冲进屋子，才幽深地叹息了一声，从床上站了起来。

封时亿双拳紧握，尽管是第一次面对这般的场景，他仍表现得非常冷静，但紧绷的身体和如川般的眉头却仍泄露了他心中的愤怒。“你杀了她。为什么？”

赵朝东摊了摊手，嘿嘿笑道：“这本来就是个杀人游戏啊！所以杀人还需要原因吗？”眼见封时亿随手抄了摆在一旁格子架上的一个石雕镇纸就要冲过来，赵朝东又赶紧举高了手，做出投降的动作，“嘿嘿嘿，开个玩笑，别冲动。我之所以杀她，可是为了救你们，因为我怀疑刘颖就是那个我们在找的杀手。”

肖白一把拉住封时亿，“什么意思？”

赵朝东笑道：“没有必要装傻吧。你们不也是想到了吗？否则何必大半夜的不睡觉跑出来。这个游戏里的杀手，过了十二点之后，就会再杀一人。在被找到之前，杀掉全部‘警察’才是他们获胜的方式。当然啦，要是‘杀手’太蠢，也有可能根本不知道‘警察’是谁，就碰运气乱杀。我想，大家都不希望成为她碰运气下的牺牲品吧。所以，我只是提前做了预防，免得有人成为牺牲品而已。看！”他指了指床头柜上的电子闹钟，“时间正好。”

肖白瞥他一眼，又看了看封时亿，并对后者道：“去把所有人都叫起来。”

封时亿回看了他一眼，然后深吸了几口气，随手放下镇纸，转身出去叫人。

赵朝东无所谓地笑了笑，走近肖白，“小子，你又在想什么呢？”

肖白面无表情地瞥了赵朝东一眼。

他长了一张很秀气的脸，总是嘴角含笑，头发软软的，喜欢迎风乱飞，每天早上一觉睡起来，总要有几撮呆毛竖在头顶，好容易压下去了，被风一吹，就又飘了起来。

因常年带笑，性子又绵软，很少有人会注意到，肖白的唇其实很薄，眼角也很凌厉，一旦不笑不动，就会给人以很大的压迫感。

绵软与凌厉之间的差别，于肖白，有时如同天崭，有时却不过是一个眼神。

赵朝东被肖白一瞬间几乎有些逼人的目光震了一下，不过他又不是个一吓就怂的软蛋。别说是被肖白的目光吓到，倒是他，才该为肖白没有被他吓到的勇气叫好呢！

他逼近肖白，刚刚掐过刘颖颈项的指尖搭在肖白颈侧，用着明晃晃的威胁语气道：“小子，你好像在怀疑我啊？”

肖白撩了下眼皮，语气似嘲讽又似乎很诚恳，“怎么可能，我觉得你说得挺在情在理。如果刘颖真是‘杀手’，先下手为强，本来就是千古至理。顶多是没想到你这么厉害，一下子就找出她了。”

“哈哈。”肖白的嘲讽在赵朝东这里显然还不够档次，他也对说垃圾话没什么兴趣。耳边已经传来了众人陆续走出房间，往这边过来的声音。赵朝东不欲再绕弯子，决定速战速决。他瞬间阴下脸，“听着，小子，别跟我打马虎眼，我知道你在怀疑我。但你最好想清楚，跟一个游戏老手作对，到底值不值当。”

肖白脸上的不耐很明显，他推开他的手，“大哥，别这么烦行吗？你从哪看出来我在怀疑你的。我什么都没说好吗！”

赵朝东眯起眼，“你以为现在还可以骗得过我吗？”

肖白一愣，“什么意思？”

赵朝东的脸上极快地闪过一丝懊悔的神色，但很快又释然了。

肖白一个新手，能根据“法官”的一点点提示，就猜出“杀手”有可能还要杀人，算是很聪明的。

但一个涉世未深的大学生，也不值当他每句话都小心防备地怕他听出什么。赵朝东在一瞬间察觉了自己的失言，又在一瞬间认定这失言无关紧要。

肖白一定什么也听不出来。

可他不知道，肖白天生就喜欢让别人失望。

仅仅只疑惑了那么一秒钟，肖白就顿悟：是某种技能！

而且是某种赵朝东之前没有，现在却有了的技能。他能够察觉到谁在怀疑他！

所以他才敢肯定地说肖白“现在”已骗不了他！

可是……是什么导致他多了这项技能呢？

按理，在这样的一项游戏中，应该只有抽到“特殊牌”的人才会有技能。

就像警察的“惑心”。

可是，他在第一次投票时明明成功地对赵朝东使用了“蛊心”，那说明他当时并不是“杀手”。

他当时应该也还没有那项可以探查人心的技能。

但现在他却有了。是说明他已经改变身份，从“平民”变成“杀手”了吗？

是因为他杀了刘颖？还是因为他杀了人？

不论如何，这都说明了一件事，那就是系统所赋予的“设定”是可以改变的。

第一次任务中，肖白没有按照系统所给他的设定前往邓肯就直接脱离了游戏。现在看来，这无关紧要。

说明他们并不一定要按照设定来走。

凌越的任务是不让奥莉薇雅到达邓肯，她选择救走奥莉薇雅而不是杀死她后，系统立刻改变了给她的任务，等于是变相改变了她的立场，并为她的任务认定了一个期限。

说明系统会根据人的选择而适当的改变目标。

现在，如果赵朝东真地因为杀了刘颖而改变了设定甚至目标，那就说明这两者都是可以改变的。

可改变的规则是什么呢？

电光火石间，肖白就已经在心里把这个问题转了一圈。

可是他脸上却仍是一副茫然懵懂的表情。

很少有人知道，肖白有一种仿佛天生的能力。他心里的那些小心机、小算盘仿佛是与他的面部神经断了线的。他的心思转得越快，脸上的表情就越呆。

好处是他耍小心机的时候，旁人往往看不出来。

坏处是别人对他耍小心机的时候，他脸上的表情总让他显得像个智障。

这大概是小时候生存环境太艰难的锅，所有人在面对他时都心情复杂一言难尽，又小心翼翼地不想让他发现。于是他只能从善如流，假装自己的神经比桥墩还粗，哪怕人家已经把“为什么你会这样”都写在脸上了，也要笑得没心没肺，免得自己在让人伤心失望之余，又让人多一层被发现的尴尬和无措。

但其实，那些期望或失望，愤懑不满或幸灾乐祸，又与他有什么关系呢。

就在肖白以招牌式的懵逼表情成功让赵朝东相信他确实没发现自己语言中的破绽的同时，其他人也已经被封时亿叫了过来，陆陆续续地汇聚到了刘颖的房间。

看到房内的场景，每个人的反应都不尽相同。

曹魏是对着赵朝东狠狠地啐了一口，骂了声“杂碎”。但他并没有把这个杂碎怎么样的意思。就像他从一开始就似乎恨不得弄死赵朝东——当然赵朝东对他也有这个意思——但从没付诸行动一样。

肖白一开始就从这种压制中感到了一种微妙的默契。

现在看来，这感觉一点没错。就是不知道两人之间的这种默契来源于何处。

程岳峰虽然震惊，但到底是见识过木狼人袭击人的血腥场面的，倒是勉强保持了冷静。

反应最大的，要属孙悦。她几乎完美地复制了第一次案发时3D女仆的惨叫，但又比那要更刺激耳膜。

笑面站在屋子的最外围，待到曹魏和程岳峰双双努力地把孙悦安抚得差不多，才没有感情似地开口，“游戏第二日开始，诸位需要先到楼下的大厅梳理一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