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比我更早当上警察。”

如果问他，最崇拜的人是谁？

武东会毫不犹豫地回答，姐姐。因为过去二十年间，他的姐姐一直是优秀的人民警察，惩凶缉恶，擒拿贼盗。每获称赞，必谦谨逊让，而不争功。

直到十年前，一起社会闲散青年追堵中学生案件毁了她。

起因无非是那个学生人缘不好，同学之间看不对眼，就有人找了校外的人堵他，可是这件事恰好被路过的她遇上，姐姐向来嫉恶如仇，又是人民警察，自然不可能撒手不管，便上前喝止。

但那几人显然是老油条，知道即便被抓进局里，没有真正动手就不是大事，纷纷不以为意，几欲翻供，推搡间，不慎将她推倒，结果头部撞击墙面，当场昏迷。送往医院后，她因为脑部瘀血不能及时取出，压坏神经，抢救无效死亡。

他得到消息以后飞速赶往医院，可惜最后也只见到了姐姐的尸体，八尺男儿顿时泪流满面。

他在后来的回忆中想起，吃饭的时候姐姐曾频频提到叶文华的名字，因为她当时正在追查叶文华的罪证，局里打算将他一举拿下，且成立了重案组，姐姐任组长，所以他断定姐姐之死与此人有关，便义无反顾地加入了收集叶文华罪证的行列，同时希望能够得到姐姐死亡的线索。

就算他的猜测全都没有成真，也要完成姐姐的心愿。

“就是这样，后来我辞职了，虽然一直没有放弃，但是一个人始终无能为力，直到遇见你。”武东山一番声情并茂，可是低下头，闻见她均匀的呼吸声，才知道张唯早已悄然沉沉睡去。

无奈一笑，将她抱回卧室，盖好被子，然后悄悄退出房间。

竖日，正午阳光浓烈。

一道日光从窗外的世界来到这里，降临之后，均匀地铺在床上，随着时间流逝，室内气温渐升，床上的人儿忍得满脸通红，大汗淋漓，几乎打湿了半张薄薄的丝被。

ban地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将她惊醒，紧接着发现自己的衣物没有变化，倒是松了口气，随后一声哀叹。

她发现自己竟然睡了个好觉，寒病也没有发作，再联想到昨天的白酒，因为喝酒麻痹了神经么？想方设法这么多年没解决的问题，喝了点酒就解决了，真是……张唯自嘲一笑。

“东西……轻点放……不行……这里……”

外面传来吵吵闹闹的声音，透过墙壁已听不清晰，张唯穿好衣服出去，只见上上下下的人在走动，他们统一服饰，肩上扛着家具，或是手里拿着重重的箱子，显然是搬家公司的职工。

而他们的服务对象恰巧是对面敞开正门的邻居。

正当她觉得无趣时，一个女孩踉跄着步伐走了过来，她穿着短袖T恤和棕色短裙，怀里抱着巨大的纸箱，每一步都走得艰难，似乎随时都会被压垮，却又坚强地屹立不倒。

忽然，女孩的脚一崴，身体前倾，眼看着就要跌倒时，张唯迅速两步做一步，上前扶住，但还是不慎伤了膝盖。

“啊，我的书！”她惊呼一声，顾不上伤势，连忙将地上的书抱进怀里。

“你没事吧。”张唯指了指她脚上的伤口。

“嗯。”

她拍拍书上尘埃，转身正对着张唯道：“我叫心雅，小学六年级。”说完，她露出洁白无瑕的牙齿，笑容天真而又烂漫。

那天江边的落水女孩居然是我的邻居？张唯脑子里迅速划过一个念头。

“又摔倒了？怎么这么糊涂！”心雅的妈妈尚馨连忙跑来责怪道。

“不小心啦，下次不会了。”

尚馨抱歉地说：“不好意思，你给添麻烦了。”

除了第一天见面，两家人并没有什么交集，只是上楼下楼遇见会彼此点头，再就是寒暄两句，真正认识心雅，是后来柯子辛做客的那天。

说来也是巧遇，上回匆匆离开后，有一次张唯去了趟医院，才知道她从江北医院转了过来，如今在人民医院上班，之后她似乎很喜欢往这边跑，怎么也不嫌烦，偶尔会讲一些医院里发生的趣事，张唯总一笑置之。

“小唯姐，我们家做了汤圆，妈妈叫我送来分你吃。”远远就听到心雅的大呼小叫。紧接着看见她双手捧着环形小碗，将温热的汤圆递到张唯面前。

“姐姐，这小丫头是谁？！”初次见面的子辛惊呆了，嘭地一声，手上的水果盘落地，看向心雅的目光里也充满敌意。

“没礼貌，小丫头也是你能叫的吗！”

“小丫头说谁呢？”

“小丫头说你！”说完心雅才察觉到失言，，不甘示弱地瞪大眼睛，哼道：“你才是小丫头！”

张唯做梦也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竟会去游乐园这种地方。

而当她真正脚踏实地站在这块土地上时，也不禁被那欢乐的气氛所感染，投身成为其中一员。

原本眼看她们又要吵起来，张唯连忙叫停，要知道她最怕咶噪，以前的Anne只有一个人，即便喋喋不休也有限，而两个人太可怕了，想想就头疼，于是她不得不投出诱食——

只带安静的人去游乐园玩。

这下好了，两个人虽然不说话，可是左瞪来右瞪去的也不是办法，要怪就怪她当时没把话说圆，现在悔之不及，于是她自作主张提前带她们去了游乐园。

之所以说『提前』，是因为原本就打算和子辛一起去玩。

结果，实际到场四人。

“哇啊！”

风流淌过脸颊，拂面而去，丝丝入扣，时而吹得人睁不开眼，周围尽是惊叫声，山车一会冲入云霄，稍一缓劲，紧接着自天穹落下，声浪一重更胜一重。

摩天轮缓缓旋转，带着梦想向高空升起，木马的尖顶上绑着七彩气球，她们宛如骑白马的公主，完全置身于童话世界……

玩得累了，她们坐在长椅上休憩。

“哎，那是什么？棉花糖，我要吃！”心雅不仅留有余力，还精力充沛得不像话。

“我去跟着她，你们好好休息吧。”武东山毛遂自荐。

“那就拜托你喽。”

张唯向他们挥挥手，然后用手扇风，享受脖子上凉飕飕的感觉，她从小到大从来没有去过游乐园、海洋馆、动物园这类地方，因为父母很少管她，唯一在乎她的只有舅舅，但舅舅已经……

“姐姐。”耳边忽然传来一声低唤。

“子辛，有什么事吗？”张唯掩饰即将低落的心情，然后诧异地回过头，却见她吞吞吐吐。

“没……”

玩过之后，一行人从游乐园的北门出来，因为时间稍晚，子辛没和大家一起走，而是独自乘车离开，其他三个人自然是一起到家的。

“这女人，好可疑。”心雅看着她的背影嘀咕道。

“是挺可疑的。”子辛给张唯的感觉，让她想到了毫不相干的另一个人，Anne。仔细想想，她们之间的确有好几个共通点，比如年纪相仿，比如……同样啰嗦。

为什么觉得柯子辛很啰嗦？她只不过会在张唯身边念叨一些关于自己，或是别人的话题而已，每次说完都会小心翼翼地观察她的脸色，好就有选择地多说几句，不好便绝口不提，从不曾说过同样的话。

“姐姐，我不是……”嫉妒。

“不是什么？”

“唉？没……没什么。”

心雅觉得她和自己讨厌的父亲有一点像，都是那么地自我，不愿意将自己的困难、艰辛，亦或是其他什么共享给别人，哪怕这个人是她的至亲。

……

“最近你盯住的那个人有动作吗？”

夜的灯光落在张唯的侧面上，映衬出半边莹白，与另一半藏在阴影中的脸相映，一黑一白，宛如世界的两面。

“没有，按我说不如主动出击，不然等他犯错不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月。”他一振臂，连空气都荡了一下。

“你有把握？”

武东山摇头。

“唉……”

这声叹息悠长而又沉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