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3章 烟光暮影(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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笃信佛学道教的人不在少数,自然也有日日往寺庙中进香的虔诚信徒,但是如谢迹一般,把家里布置的如同庙宇模样的实属罕见。

门一打开,重重的烟雾顺着门缝挤了出来,待到烟雾微微散去,才能瞧见当中搁着的一座九尺来高的铸铁香炉,三根手掌宽窄的香烛余火尚存。

那老管家甚是惋惜,连连摇头,冷着一张脸,“这若是叫阿郎晓得了可不成,平日里最厌恶旁人把这扇门打开,说是给佛祖的供奉不能惊扰。官爷你们看得可得快些,尽管他不在了,诚心可不能断绝。”

他絮絮叨叨地在头前引路,长孙姒默默地打量他几眼,驼背弯腰,行动甚是缓慢,于是问道:“谢通事这间屋子,平日里都是老丈在伺候?”

那老管家听了脚步,似乎没听明白她在说什么,“您说啥?”

长孙姒提高了嗓音,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他这才转过身去,边走边说,“这间屋子,阿郎不让人动,就他自己收拾。府里的其他园子都是老头儿我伺候,现在的郎君娘子,嘴上说的天花乱坠,心眼子可坏了,就昨儿还赶走一个。府里就剩老仆一个喽,您别看我老,清醒着呐!”

慕璟摸了摸鼻子,低声道:“这屋子阴阳怪气的,怕不是把人撵出去,倒是人家自己吓跑了!”

长孙姒笑笑没说话,绕过了那香炉往里行了三五步,就是谢迹把三扇雕花门做成的三解脱门,迈进去左右有两个一人来高的大金刚力士像,当中须弥坛上供着天王,不怒自威。

两侧供桌上还有收拾齐整的香炉和灰布僧裓,头顶的华灯缺了香油,躲在幡幢后头摇摇摆摆,《灌顶经》似乎还没抄完,缺了半块。

越往里走越阴暗,慕璟不留神一脚绊在木石阏伽器上,长孙姒听着动静回过头来,眯着眼睛看了半晌,本应供养华鬘和涂香的容器却是空无一物,甚至还落了灰尘。

那老管家突然转过身来提醒了一句莫要惊动佛祖,便绕过摆放的法器,极不悦地将它重新安置好,露出指头上的玉扳指来。

慕璟撇撇嘴,在滕越警惕地注视下挨过来道:“哎,你有没有觉得这老头儿不想面上看起来那样,你说他弯腰耳背,会不会都是装出来的?”

“如果你猜对了,”她好心好意地劝慰道:“你说的这些,指不定他全听见了!”

慕璟愣了愣,“……这谢府这么邪性,难不成这管家也是个古怪的?”

她耸耸肩,表示对他的问题爱莫能助。就见前头那老管家撩开了彩线绣着莲花的大欢门,露出鎏金的一座小佛像来,兴致勃勃对众人笑道:“这还是大娘子在世时,把嫁妆融了才给佛祖供奉的金身;阿郎他欢喜地不得了,打那时候就一直供在这处。”

滕越抬手要去碰那佛像前香几上摆着的花瓶,却被他拦下,在他手背上拍了一记,怒道:“惊到了佛祖便是要降罪的,这位郎君你还是不要靠近为好!”

长孙姒笑道冒犯了,扯过滕越走在人群最后,看那老管家给众人指这是阿郎梵唱用的云板、木鱼和金刚铃,那是为了起居所制的蒲团和竹蓖。她低声问道:“你在那花瓶上瞧着什么了?”

“血!”

她不明所以,抬眼看他,“新鲜的?”

“不,是好些年前的。”他瞟了一眼被欢门遮住的花瓶,“谢迹信佛,诚心至此,绝不会再佛像面前摆个沾血的花瓶!”

长孙姒点头,低声道:“这屋子里到处都是怪事,谢迹痴迷佛学,应当清楚所拜的是哪个门户才是。可是你看,那些法器有的出自禅宗,有的出自密教;还有方才那阏伽,像是许久未用。”

还未待滕越说话,那老管家又道高声道:“老仆能给诸位官爷瞧得也就只有着些了,后头是阿郎的藏经阁,多是他誊抄的佛经,没什么好看的,还望诸位官爷体谅我家阿郎故去之丧,移步到前院,老仆给诸位奉茶。”

屋子里沉闷压抑,还有一股古怪的香气,实在不晓得谢迹如何能沉溺在其中,自得其乐。众人前后往外走,魏绰问道:“谢通事是打小信佛吗?”

“回您的话,”那老管事佝偻着身子回过头来,笑容满面,“原先我家大娘子信佛,阿郎他耳濡目染也随着阿娘信了佛学,也不算是打小,八九岁的年纪便捧着经卷参阅。”

魏绰点头,“这屋子也是那时候便有的?”

“是!”

“听闻谢先生对谢通事约束甚严,便随他如此?”

那老管家愣了愣,复又道:“儿大不由爷,再如何也是亲生骨肉,阿郎痴迷,只能随他去了。”

长孙姒打量他许久,望着他的背影道:“谢先生何时回来?”

“老仆不晓得,怕是很晚了,太傅府上公务缠身!”

她迈出了门,闻到外头冰凉的寒意,脑子也跟着清晰起来;仿佛方才经历的不过是一场梦,梦醒来,过去的就被那谢管家锁上了,

于是试探道:“谢通事故去,谢老先生仍旧忙碌公务,真是恪尽职守!”

“啊……是,官爷您往头前请!”他似乎不愿意多谈,拱拱手,蹒跚地随在后头。

谢宅古里古怪,谢竟也迟迟不见踪迹,众人未多做停留,告辞回了京兆尹府。

慕璟倚在暖阁里的凭几上连连摇头,“谢迹那间屋子,寝居不像,庙宇也太小,东西倒是齐全,也不知道里头有没有丢了的宝幢!”

长孙姒晓得他话里的意思,觑他一眼,笑道:“人就在厢房里躺着,要不你去问问?”

“不去!”他脸色变了变,极为恐惧。

魏绰道:“谢迹如此诚心,即便拿了宝幢也会搁在家中显眼的位置,日日参拜,不会藏着掖着。倒是那管家,臣觉得甚是奇怪,对谢迹毕恭毕敬,提起来也是语气温和;但是对谢竟,殿下方才问话,他几乎不愿意提及,语气也是冰凉生硬,主仆关系可见一斑。”

长孙姒笑道:“非但如此,他提起主母,笑容可掬,极是快乐,余下的时辰几时见他笑过?待主家态度如此不同,这里头的隐情怕是不简单。”

“着实不简单。”王进维捧着验尸的格目进来,给长孙姒见了礼才道:“就这么一会的功夫,谢太傅府上的人都来去两拨了,俱是督促快些破案,将杀害谢迹的凶手捉拿归案。”

她接过他手中的格目道:“来龙去脉都没有摸清楚,就说谢迹是被杀?”

王进维道:“臣也问过,来人回道谢通事是个内敛的人,本来一心向佛心怀慈悲;却又耿直,只不善交际这一点少不了得罪人。”

“没说得罪了谁?”

他看了魏绰一眼,踯躅道:“除了共事的同僚再就是魏京兆。”

长孙姒有些意外,抬眼看着魏绰似乎有些怒意,问道:“谢通事如何得罪了魏京兆?”

魏绰极不情愿,道一句不敢,“这话还得从去年盂兰盆节上说起,舍妹往清华山进香,偶遇谢迹。那日赶上下雨,舍妹见他于雨中跪拜心生不忍,便叫仆从送了把伞。谢迹自此念念不忘,三番五次纠缠,舍妹不堪其扰,臣这才出面训斥了几句,这才有了怨怼。”

原是一桩郎有情妾无意的风月之事,长孙姒点了点头,笑道:“魏京兆同魏二娘子打小相依为命,舍不得也是自然,只是那谢迹不知进退罢了。”

魏绰叹了一声,“倒不是臣同舍妹眼高于顶,男女婚嫁自然要你情我愿。舍妹瞧不上谢迹,觉得他心怀不正,倾心不的,也屡次直言告诫于他。谢迹却是日日抄佛经送到臣家中,随附的还有应季的一束花。舍妹待字闺中,长此以往叫人如何看待?那一日臣也是气急攻心,这才出言不逊,涉及生死,臣不敢妄言!”

她了然,问王进维:“所以谢太傅府上人说,魏京兆为了维护妹子名声,一怒之下将谢迹杀了?”

王进维道:“虽未明说,但只言魏京兆曾说过再要纠缠,定叫他好看!”

长孙姒乐不可支,心道这耿直之人着实没旁的说辞;见魏绰隐而不发,也不好笑出声来,“我晓得了,来传话的人当中,可有谢竟?”

他摇头,“不曾,说是谢竟领太傅之命,公务甚忙,无法抽身。”

慕璟在一旁嗤道:“这倒是个人物,小郎君没了,丢给我们这些三品四品的,他这个不入流的门客倒是会托大,太傅府的门客傲气成这幅模样?”

“可说呢,”王进维趺坐在他对面的矮几后,泄气道:“听闻谢竟前些日子收了个义女,给谢太傅填了房。啧啧,那是宠爱异常,谢竟在谢太傅面前都高出一辈儿来,谁把咱们这三品四品的搁在眼里哟!”

慕璟气不打一处来,掸掸袖子起了身,“得,人老子不上心,小爷也不在这给他端架子。”临走前凑到长孙姒低声道:“姑奶奶,您可快着点啊,眼睛一闭一睁天就亮了,到时辰不见国宝,我可玩不转!”

长孙姒烦他,出言撵人:“知道了,快滚!”

“得嘞,咱们明儿大朝会见!”

她摆摆手,接茬看手里的格目,谢迹完全就是溺水身亡,平淡无奇;怪就怪在他身上的那件金鱼袋,一件不属于他的东西,甚至不属于袋子上的字迹。

看来还得从昨日之事上下手,便传唤来谢迹身边伺候的仆役,核实方才问过的口供。(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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