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大雨中，越青鸟身着一袭单薄衣袍，鲜血一般的猩红，在这白茫茫的雨幕中格外刺眼。

越青鸟并不觉得怎么伤心欲绝，几千年来，九尾妖狐一族面临的屠杀，无论是来自人还是妖，都不少了。那些流不尽的血，染红了青丘山漫山遍野最清淡的小白花。

那些死去的族人，最后，都不过化作青丘山的一缕孤魂野鬼罢了。自己本已是个该死之人，昨夜就该死在红袖招，死在柳长歌的剑下，也算弥补了遗失天珠的弥天罪业。即便自己今日死在此处，也算是死得其所，大不了在青丘山的祖祠里添一副牌位而已。

可是我这是怎么了，怎么觉得竟是如此的心慌？越青鸟抬起眼帘，将目光落在自己身前一身青衣的俊美剑客身上，一丝丝不易察觉的留恋久久萦绕。

有什么可伤感的，人类对待妖族，不是一直都是这样吗？越青鸟不停地告诫自己，自己就要死了，何必再对人间有什么留恋。可是越这样想，她越是舍不得死，越是舍不得死在眼前这个名叫少商的人眼前。

苏少商，真是好名字啊。可惜我是妖，不然我定要与你……

“苏少商，你最好给我让开！”一道冰冷的声音将越青鸟的思绪打断，她抬起头，望着那个白衣如雪的身影，却在那副俊美妖冶的面容上发现了阴毒的气息。

“计无欲，我再说一次，青鸟姑娘从未作恶，掳掠婴儿的事情乃是八岐组织所为，无论如何都与青鸟姑娘无关！”苏少商站在越青鸟身前一尺处，倒提长剑将她护在身后。

被他称作计无欲的年轻人，一身贵气，妆容华丽，乃是世间少有的美男子。可惜，说话的时候总是太过阴柔，甚至叫人能够从言语中感受到刺骨的冰寒：“苏少商，我念你是我同门，不欲对你动手。将这个妖女带回去，乃是祭酒大人的命令，别怪我没提醒你，她可是八岐组织中最重要的几位尊者之一，就这样你还想袒护她？”

苏少商闻言身形巨震，祭酒大人乃是学宫诸尊师之首，正气凌然，果决善断，在学宫之中威望最为崇高，更是实力超卓，功参造化，天下修行界执牛耳一般的领袖人物。

可是这样的人物，竟会下令亲自捉越青鸟回去？还说青鸟姑娘乃是八岐组织中的重要人物？

苏少商深觉疑惑，略略失神。

昨晚汗空上到屋顶，禀报说学宫在益州最近的人手已经到达了云溪，听说来了一位宫中的供奉，还让他去迎接。他本人不善交际，也不欲结交权贵，便婉拒了迎接的请求。

谁知汗空后来透露，那位供奉说越青鸟姑娘乃是妖孽，正是她主导了大唐境内婴儿掳掠的案件，随即便准备将她立刻镇压，押解回长安，交由学宫封印在镇妖塔中。

苏少商不信，当时便去找了这位名叫计无欲的供奉理论，将在红袖招发生的一切，包括柳长歌和越青鸟还有天珠的事情都一一说明，希望能够化解误会。

可惜，这不过是他一厢情愿认为这是个“误会”罢了。

计无欲饶有兴致地听他说完了在红袖招发生的一切，最后只不过是不置可否，恭恭敬敬地将他请出了房门。

本以为事情已经解决，苏少商也就未再过多纠缠，直到今天早上，却发现计无欲竟然暗中布置了两仪微尘剑阵和千妖灭魂大阵，竟然试图一举将越青鸟永世封印！

那时候卫无疆已经不在客栈，苏少商只好联合长孙明月破除阵法，幸运的是学宫那边为了不打草惊蛇，只是暗中布置了一个阵法的雏形，剑阵中的阵心和剑胆都尚未就位，这才让二人在千钧一发之际，将越青鸟救了出来。

三人甚至还来不及跑远，只不过才出了客栈，便已经被学宫的剑士包围。无奈之下，苏少商只好派出长孙明月前去寻找卫无疆，自己留下来暂时护着越青鸟。

可是即便学宫中人碍于同门情谊不曾对他动手，可是两仪微尘剑阵毕竟太过霸烈，远不是个人可以抗衡，单单一个雏形就已经将苏少商震出了内伤。

而那位宫中供奉计无欲，也是在这个时候粉墨登场的。

“苏少商啊苏少商，你可是稷下学宫给予厚望的精英弟子，甚至还破例被祭酒大人收为关门弟子，荣列学宫中二代弟子之列，当真是风光无限啊。”

计无欲抚掌而笑，姿态从容，阴柔道：“可是为了一只女妖，竟然公开违抗师命，不惜破除宗门大阵，也要救出狐妖。”

“啧啧，这是为什么呢？该不会，是你苏少商受不了妖精的诱惑，沦为这只狐妖的裙下之臣了吧？”

今天的春雨一点也不似往日的温柔细密，反而充满了夏雨的暴戾，磅礴无垠地在天地间倾泻出无边的雨水。

天际隐隐传来闷声雷鸣，极快极亮的闪电不时划破长空，将天地间一切万物瞬息照亮。

可即便在这样的轰鸣声中，计无欲的声音却一丝一毫不曾被遮掩，如同魔音一般贯耳而入，将苏少商的心灵重重撕裂。

雨幕之中，苏少商已然全身湿透，却仍旧倒提长剑戒备。他乃是名副其实的谦谦君子，素来不善与人争口舌之利，此刻听闻计无欲的讥讽，更是心血翻腾不息。

恼怒之极时，更是一口鲜血涌上喉咙，顺着他的嘴角缓缓淌下。

计无欲见状自以为得计，妖冶的面容罩着一层寒霜，冷声笑道：“苏少商，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我数到三，你若还不让开道路，我可要请你尝尝两仪微尘剑阵的味道了！”

雨声稀里哗啦，将计无欲的面容隐在幕后，令人看不真切，只听得见他清晰地数着数字——

“一！”

这声音在长街上来回回荡，苏少商却半点不为所动，只将手中的长剑紧紧握住，似乎这样就可以将天地间一切风雨隔绝在外。

“有剑在，就是最好！”苏少商缓缓将剑抬起，一层层银白色的剑芒吞吐不定，将他的脸映出苍白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