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唯有飞剑瞬息百步，剑光在荒野中明灭不定。

“我们只需要作壁上观，当一当黄雀，等到你与柳长歌两败俱伤之时，再来坐收渔翁之利岂不是更好？”

卫无疆看着越青鸟，片刻之间便将事情捋顺，条分缕析：“更何况，我们救下你，也已经与那柳长歌结下了仇怨，将来势必免不了要与他有个了结。从这一点上看，我们绝不会是敌对关系的。”

说完这番话，卫无疆深邃的眼眸便定定凝视越青鸟，等着她的答复。

谁知越青鸟竟没半点反应，兀自闭着眼睛，只是她不停颤动的睫毛，却出卖了她自己，令人知晓此刻她的内心绝不是风平浪静。

半晌之后，越青鸟终于睁开眼睛，却是带着莹莹泪水，神色凄怆，说道：“你们救了我又如何，我九尾妖狐一族已经全数灭亡了，天珠也被柳长歌夺走啦！你们救下我，又有什么用呢？”

“柳长歌又如何，即便我苟延残喘下去，也是废人一个啦，又能拿他怎么样呢。你们哪里知道柳长歌究竟是什么来历，就敢说什么有个了结之类的大话？”

越青鸟说完这一席话，便凝视着面前的三个少年人，目光在卫无疆等人脸上一一扫过。良久，却发现他们都没了言语，一股绝望神色油然生起，最后神色凄怆地撇过头去。

确实，也怪不得卫无疆三人沉默，此事本来与他们三人全无关系。

之所以插进红袖招的恩恩怨怨，一来是因为调查黑袍人之事，阴差阳错误入其中。二来，救下越青鸟也不过是因为听到天珠之事。

说起来，苏少商或者是最应该插手此事的人，卫无疆与长孙明月若是直接抽身离开，径自去往长安，也没什么不妥。

不过，我们是这样的人吗？长孙明月秋波流转，将目光落在卫无疆身上，心中暗暗揣测，却忍不住在心中期望卫无疆站出来。

苏少商也是神色不定，看向卫无疆。自从那晚卫无疆与他联手退敌，又做出计划引诱黑袍现身，后来更是经历过几番事情之后，苏少商已经不再以稷下学宫学子身份自居，更不会小瞧这位比他尚小的小兄弟。

反而在心中将卫无疆看做了足智多谋的良师益友，此时便是在等他拿主意。

飞剑上风声呼啸，四下里虫鸣鸟叫一声也无，好似黎明之前沉寂的夜色，只等着一缕光明破晓。

良久，卫无疆猛然抬起头来，眼中透着坚定的神采，朗声道：

“那柳长歌有什么来历又怎么样，我等以剑作胆，一腔热血，难道还怕了他不成？这件事情，我们管定了，青鸟姑娘你放心！”

“哈哈哈，好，好。”

越青鸟回过头来，眼中噙着泪水，面上却是在笑，她笑声清越好似黄莺，在这咫尺方圆中来回回荡，久久不绝。

卫无疆神色坚定，看着越青鸟狂笑，直待她笑声稍低，这才开口道：“青鸟姑娘，既然我们与你的心结已经解开，那是不是可以给我们讲一讲红袖招与柳长歌的恩恩怨怨了，既然要帮忙，我们总得知道情况吧？”

越青鸟渐渐收起了笑声，那副狂喜的模样回复正常，转眼间便又是那副温婉大气的花魁模样。

她沉吟了半晌，这才开口道：“要说起柳长歌，先要说说我们红袖招的来历。想必三位已经知道，我红袖招众人不是人类，乃是，乃是妖族……”

说到妖族，越青鸟看了眼卫无疆三人，似乎有什么顾忌。

她很清楚，其中关于妖族与人族还有一段隐情。

自从数千年前帝鸿突然出现在东胜神州，随即以不可阻挡的趋势将整个妖族收服，然后借助妖族之力与自身的强大力量，帝鸿悍然向整个东胜神州发动了战争，意图一统东胜神洲。

可是帝鸿最后被仙界与人界一起镇压，妖族也随之式微渐渐衰亡下去。真正意义上的妖族，已经消失在东胜神州上千年了。

除了民间流传的鬼怪神话故事，几乎没人见过妖族，甚至因为曾经跟随帝鸿与人族为敌的缘故，妖怪出现在故事中的形象都是穷凶极恶的，全都是那种动辄食人心肝的邪魔。

所以妖族，已经成了一个虚幻的，代表邪恶的族群。

不过她没想到的是，或者寻常百姓会畏惧妖怪，但显然在场的三人并不是凡人。卫无疆与长孙明月经历过帝下之都的奇诡历险，见识过无数的妖兽凶怪自不必说。

就连苏少商此番也是为了搜索盗窃婴儿元凶，追击妖物而来，区区妖族开个妓坊与之相比便不算什么了。

见三人并没有什么异色，越青鸟放下心来，继续说道：“但我们红袖招却不是普通的妖族，你们见到的狼妖，只不过是我族的附庸，我们真正的传承，乃是传说中的九尾妖狐一族。”

“九尾妖狐？”长孙明月惊呼了一声：“难道是传说中出了妲己褒姒的九尾妖狐一族？”

卫无疆瞪了长孙明月一眼，示意她不要打断。

“九尾妖狐一族，也不是只出过妲己褒姒的。”越青鸟倒不太在意，只是看了长孙明月一眼，依旧淡然道：“我们九尾妖狐一族传承上古，曾经辉煌至极，更是在帝鸿圣君降临之后，为征伐之战立下赫赫战功，名列十大妖族之首。”

“可是帝鸿圣君却大败于人族圣女之手，不仅自己被囚禁在无尽归墟之中，还连带着整个妖族一夕之间危若累卵。而我们九尾狐妖一族，也从此走向衰落，最后不得不混入普通人中，就此藏身于人间再不敢现世。”

苏少商本来一直凝神聆听，这时却突然开口：“那你们怎么会还开了红袖招？”

“呵呵，这说起来，却是我一不小心酿成大错的。”越青鸟惨然一笑，缓缓道：“从小族中长辈就告诫我们，万万不可轻易显露真身，更不可以流连人世繁华，只能在山中清修，几千年来我的族人也正是因为明哲保身，这才能繁衍至今。”

“我是这一代九尾狐妖一族的圣女，本来应该恪守族规，但我却觉得我们妖族之所以衰落至此，就是因为人类时时都在学习，时时都在进步，我们妖族却一直固步自封，终于被抛得越来越远。”

“所以我年少时便生出一个想法，一定要走出山中，去见识一下人间繁华，去了解人类为何能够越发兴盛，然后将自己所见所闻用来中兴妖族。”

“可惜，我实在是太天真了。”说到这里，越青鸟面上的神色越发黯淡，幽怨道：

“我在世俗之中是赫赫有名的花魁榜首，无数风流人物为我裙下之臣，看似享尽了世间的荣华富贵。”

“可谁知道，即便我这样的人物，亦不过是人家手中的一枚棋子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