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小天看着封泽手里冒着热气的肉包子，口水像里面的油一样流了出来。

封泽白他一眼：“流口水也不给你吃。”

何小天道：“要是餐厅的包子有这一半好吃就好了。”

封泽道：“谁让你不出去买的。”

何小天道：“哈，我要攒钱去西外环啊。”

封泽道：“用不着攒，一晚才五十块。”

何小天道：“胡扯，我听人说怎么也要两三百呢。”

封泽道：“真的，上次我有个同学路过那里，就有个女的对着他喊‘便宜了便宜了，50一次，要不要？’然后当场就把外套扒开了。她就穿了一件衣服，你懂吧？”

何小天道：“这样一个月才一千五啊，还不如去超市做收银员呢。”

封泽道：“人家一晚上也不只一个啊，走量，懂吧？”

今天是整上午的英语课，何小天知道凭自己的英语水平，不论再怎么训练选择题也仍旧只有1/4的正确率，因此实在没必要挂在这一棵歪脖子树上浪费时间，于是随手找了张数学试卷做了起来。

楼道里传来陆果的声音：“几点了去厕所！”

也没听清另一个人说的什么，接着便是一阵拳打脚踢的声音，声音时而沉闷，时而凌厉，时而像是从楼梯上翻滚而下的声音。

残次品的代价就是被无情的抛弃，所以人早晚都会长成模具的样子。

生命到底是什么，从来没有人说清过。

韩红杰推门进了教室，低头看见做数学试卷的何小天，微微一笑，也不阻拦，而是交给他一篇作文，低声道：“抄到黑板上。”

何小天自知理亏，愧然一笑，接过作文上了讲台。

身后几个人嘿嘿的笑了起来，抬起头看着他的笑话。

韩红杰朗声道：“都别笑，安心做题，人可是挤出做数学题的时间来抄的。以后谁英语课不学英语就干活，也别拿字不好当借口，字不好正好练一下。”

这时喇叭里传出呼呼的两声试音，紧随着便是一声尖锐的长鸣，学生们的注意力瞬间被转移过去。

接着便是吴大用的声音：“各班同学请注意，各班同学请注意。因为全市小学班主任要在这里培训，中午要在这里就餐，就餐时间是12:00~12:30，所以高三学生用餐时间推迟到12:30。等12点下课，高三学生简单去一下厕所后就再回教室，等学习到12:30之后再去用餐。12点所有同学一律不准外出就餐，一旦抓住就罚你站到12:30。”

话一说完，学生们纷纷开始抱怨：

“那中午还睡不睡觉了？”

“有病吧？”

……

“都闭嘴！”韩红杰叱道：“少睡一中午觉怎么了！有多少同学中午觉都不睡，一直在做题！如果能考上清华北大，别说一中午不睡觉了，一年不睡觉都不亏！”

而12点过后，学生们也并没有遵从吴大用的口头规定，外出的外出，回宿舍的回宿舍，只是餐厅尚无人敢去。而且校门是开着的，想来不到万不得已一般人也不会去餐厅吃饭。

教室里的人越来越少，张伟宏也抬手关掉了灯，何小天这时才发觉灯已经开了一上午，于是赶忙起身将灯关掉。

光源一消失，教室便暗了下来。

王娜猛地抬头，正见着李朋路过门口，当即骂道：“谁关的灯！缺心眼啊！”

这一嗓子音量着实不低，还隔着几米远就像是贴在耳后喊的，以至李朋不用回头就知道这话是骂的自己，于是也转头喊道；“又不是我关的，骂我干嘛！”说完抬手又将灯打开。

封泽小声对何小天道：“她骂你缺心眼呢，你忍得了吗？”

何小天撇嘴道：“她没家教，我可有。”

封泽道：“哈，家教有什么用，考试又不加分。”

何小天道：“我倒是很好奇将来有天中国的精英和官员都是这种人的时候，这个国家会是什么样子。就是不知道到那天还有没有我。”

封泽道：“之所以你觉得自己见不到那天了，是因为你已经是温水中的青蛙了。如果你现在是在锅外面的话你就会知道，水已经快开了。有些东西，往往只有局内人才能了解，但要想看清它，就一定要成为局外人才行。这个世界永远这么矛盾。”

何小天道：“那你也是局内人，为什么能看清？”

封泽道：“当你的想法和绝大多数人都一样的时候，你是个正常人。当你的想法和极少数人一样的时候，你是个聪明人。当你的想法和所有人都不一样的时候，你是个疯子，但如果你照这个想法去做了，你就是划时代的革命者。很明显，我是一个少有的聪明人。”

何小天笑道：“我看你比聪明要多一点，但也不像疯子，也许你是个智障。”

封泽道：“如果你这种人都能理解我，那我和你们这些正常人有什么区别？”

何小天道：“聪明人都不会承认自己聪明的。”

封泽道：“所以我是一个少有的聪明人。”

何小天在宿舍躺到了12:21，忽然想起苏龙潜也许已经买完饭在等着自己了，于是赶忙起身往餐厅跑。刚跑下宿舍楼，就听到有人在身后喊自己的名字，他还以为是苏龙潜，回头一看，却是宋国涛。

何小天笑道：“涛哥换自己衣服了啊，这衣服好帅啊。”

宋国涛浅浅一笑，抬手想将衣领竖起来，摸到领口才发现这件外套并没有衣领，心下直恨商家偷工减料，恨完立刻改作两手插兜装，冷冷道：“去哪？”

何小天道：“餐厅。”

宋国涛道：“餐厅有什么能吃的，走，随我出去逛一圈。”

何小天道：“不出去了，苏龙潜都在餐厅等我了。”

宋国涛道：“怕什么，马上就回来了。”

何小天道：“涛哥可真厉害，校门口堵了一堆老师涛哥都敢出去，俺可不敢。”

宋国涛眼色一变，扭头看向门口，只见校门口站了好几排的本校老师正在和上午培训的小学老师做道别，这个节骨眼上谁敢出去，当真是与自杀无异。

“我陪你去餐厅吧，免得你孤单。”宋国涛淡然道，回过头来，何小天已经跑没影了。

学生们吃完饭时已经将近一点了，这个时间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学生们便像是即将遭遇强拆的难民，睡也不是，不睡也不是。好在皇恩较以往浩荡，值班老师慈悲为怀，终于未对学生今天的午休纪律做强制要求，因此学生们自当是该怎么玩怎么玩，也不再抱怨午休没了的事情。

楼道里的嬉闹声此起彼伏，何小天知道今天必定是睡不着了，原本打算稍微躺一会儿就去教室，却不想这一躺居然出乎意料的睡着了。

1：40整，在一阵撕心裂肺的爆笑声之后，何小天被迫中断了他浪迹天涯的美梦。门外那几人的笑声极为浮夸，仿佛是扯开了嗓子在嘶吼一般，几近断气，旁人实在想象不出在这样的生活里，到底还有什么是能让人这么开心的。

何小天惺忪着睡眼，看了看时间，又将脑袋扎进被子，随口道：“那些人疯了吗？”

刘峰翻身跳下床：“我出去打探一下敌情。”

不多时，封泽进了1210。

封泽拍拍何小天的屁股，喊道：“起床了！这么点时间你都睡得着，你比大神还神。”

何小天道：“门口咋回事那些人？我听着好像是笑死了一个”

封泽突然大笑起来，抱着肚子歪倒在娄晓丰床上。

何小天叹道：“得，又死一个。”

封泽止住笑，说道：“赵羽今天新买了一件衣服，我们轮着穿着看，穿完之后让涛哥给他送回去，结果涛哥穿自己身上了——哈哈哈，你是没见赵羽那张脸啊哈哈，都黑了，我还是第一次见脸黑是啥样，以前一直以为是小说的夸张词，结果今天可算是见着了哈哈哈——”

何小天道：“之前笑死的那个人是不是你？”

晚饭，餐厅。

何小天指着不远处的王腾飞，说道：“看见那个人了吗？今天下午我踢了他一脚，然后他就跟我说五千块，结果一回头，李朋正好在他身后。你是没见着，那场面老尴尬了。”

苏龙潜道：“那李朋怎么样了？”

何小天道：“他能怎么样？他起了个讹人的头，肯定是不敢打人。”

苏龙潜道：“打人的怎么样了？”

何小天道：“马振基吗？还没退学，这两天请假回家了，朱德福也是天天找他的茬。到高考完肯定还要揍李朋一次。”

苏龙潜道：“肯定呀，而且我觉得肯定不轻，有可能会进去。”

何小天道：“这就不好说了，我们全班都知道明年李朋要挨揍，就他自己不知道，他全班一个朋友都没有。除了他女朋友。”

苏龙潜指着刚刚路过的一对男女，小声道：“这就是孙重阳，她挽着的那个男生是她男朋友。就是她把我们班第一斩了，不过听人说她是抄的。”

何小天道：“抄的？”

苏龙潜道：“对，孙大桥也这么说，我们班几乎所有人都这么说，她一直有这么个习惯。不过英语不是抄的，她英语很好。”

何小天道：“你们班第一以前是谁？”

苏龙潜道：“郑明明。”

何小天道：“哦，她啊。”

苏龙潜道：“你认识？”

何小天道：“我们六年级同班，当时她住在我们村的她一个亲戚家里。”

苏龙潜道：“哦，她人怎么样？”

何小天道：“挺好的。”

苏龙潜道：“哦，不管怎样，我高三一年不会和女生说话。”

何小天道：“为什么？”

苏龙潜道：“一个男人千万不要在事业上升期碰女人，否则他这辈子就完了。温柔乡是英雄冢，听过吧？”

何小天道：“可你也不是英雄啊？”

苏龙潜道：“英雄都是相对而言的，一个国家的英雄很大程度上是另外一个国家的敌人，屠龙的王子是公主的英雄，但相对于龙而言他就是个坏人。但每一个努力改变命运的男人，都是自己的英雄。”

晚上，一天没露过面的朱德福终于来了教室。他道：“明天督导的人就来了，潍坊市教育局的人。所以明天的卫生，不管是教室卫生，办公室卫生，还是宿舍卫生，一定要打扫干净，特别是女生宿舍。男生卫生基本不会太差。再一个，环境卫生，我看都不用看，一猜就知道星期六星期天你们没好好打扫。都已经这个天了，叶子也不多了，打扫干净不会太费力。教室要把垃圾清走，卫生工具摆放整齐，人家也可能来听课。好了，就说这么多。还有男生厕所，有人往小便池里扔卫生纸，别忘了清出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