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凌晨5:40左右，王文强把何小天喊了起来。这是何小天昨晚要求的，他打算今天正儿八经的吃顿早饭，慢悠悠的去餐厅，再慢悠悠的散步到教室，也享受一下人生中仅有的这样几个悠闲清晨。

宿舍其他人都没有吃早饭的习惯，要多睡几分钟，何小天便一个人下了楼。

清晨的空气不是特别的新鲜，有着淡淡的沥青的味道，但温度还算是凉爽。

天微微发亮，伸手勉强能见五指，宿舍楼下开着纯白的节能灯。何小天跳下台阶，轻快的深吸一口气，虽然难闻，但是浑身舒畅。

“起的挺早啊，天儿。”

何小天道：“我感觉我今天是全校第一个起床的了。”

封泽道：“宋晓健你认识吧？”

何小天道：“认识，年级第一嘛。”

封泽道：“年纪第一是王慧，他是第二。”

何小天道：“哦哦，老师老是把他俩放在一起说，我记混了。”

封泽道：“他每天五点多就起床去教室学习了，从来不吃早饭。”

何小天赞叹道：“厉害啊！”

封泽对此嗤之以鼻，道：“这算什么厉害，以后谁混的好还不一定呢。”

这个时间的餐厅可谓是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了。寥寥几个吃饭的学生还没有工作人员多。无需排队，所有窗口任意挑选，想在几号买就在几号买。

何小天看遍所有窗口，都没有找到粥，早饭不喝粥肯定是咽不下馒头的。

他指着窗口里一盆黄中透着绿的清水问：“绿豆汤多少钱一碗？”

大妈道：“这是骨头汤。”

何小天端着饭，看着空旷的餐厅，忽然生出一种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的沧桑感来。

见宋国涛也在这里吃饭，只是孤零零的，空守着一张大桌子。

“起的挺早啊。”何小天打了声招呼。

宋国涛微微抬头，瞥他一眼，低头继续喝骨头汤。

何小天没得到回应，觉得尴尬，还好周围没人，便端着饭去了别处。

封泽买完饭，四下寻着何小天。

“哎，封泽。”宋国涛喊他一声。

封泽撇脸看去，宋国涛指了指自己旁边的凳子：“这里。”

封泽远远的指一下何小天，没多作解释，径直走了。

“这是什么汤？”封泽问。

“骨头汤，挺咸的。”何小天抿了一口，尝了尝味道，只有一点点的肉味，也没有骨头的香味。

封泽道：“这一看就不是骨头汤。”

何小天道：“应该是骨头汤，有肉味。”

封泽道：“这肯定不是骨头汤，咱们家自己煮的骨头汤里都飘着絮状物，哪有这么清，水面连个油花都没有，说不定就是煮了一包太太乐。”

何小天喃喃道：“两块钱这么一小碗，不能吧。”

封泽道：“有些东西，得到的多少，和你花多少钱付出多少努力并没有多大关系，他们说两块就是两块，说二十就是二十，不愿卖你二百都买不到。还好现在不是让你必须买。”

高山之巅，有山魔横行，食人肉，吞人骨。山间有山谷，山民聚居而成村落，有山涧穿行其中，山民得以活之。一日晚间，群魔下山，食百人肉，吞万人骨，欲屠之。村中火光冲天，乱之。于此时，有人奋起反抗，有人趁火打劫，有人仓皇欲逃，有人欲与山魔献祭，以求存之。

高山之巅，有山魔横行。山间有山谷，有山涧穿行其中。

二

饭饱思**，而何小天吃饱了饭就只觉得发困，大概是昨天晚上睡得太晚，早上又起床太早的缘故。只是昨天陆果恐怖的打人手法还在他脑中挥之不去，使得他就算再困也尽全力着用手指将眼皮开到最大。

他想着还是换个宿舍吧，不然早晚有一天会落到陆果手里。就凭自己这身板，捱完一整套拳法，不死也残。但是换宿舍这事是万万不能让朱德福知道的，不然他肯定要问换宿舍的原因。

在老师眼里，一切不以学习为目的的改变，都是欠揍。两边都不能得罪，所以有些事，还是偷偷来比较方便。

他想起黄子敬之前提过想和自己换宿舍，被拒绝了。

他回过头，发现黄子敬已经枕在胳膊上睡了，口水流出来和试卷上的一大片口水连接在一起。

何小天轻轻地晃了一下桌子，黄子敬立刻机警地俯身坐好，低着头斜眼四下窥视着。

“没老师。”何小天道。

黄子敬把卷子揉成一团，扔到脚下自己带的一个小塑料袋里，问：“什么事？”

何小天讪笑道：“你觉得我们宿舍怎么样？”

黄子敬敷衍的笑笑：“有你在能好到哪里去。”

何小天道：“也是哈。”

黄子敬道：“哪方面？”

何小天道：“综合来看。”

黄子敬道：“挺好的。”

何小天道：“那你还想不想来我们宿舍？”

黄子敬道：“以前想去的，现在不想了。”

这个回答明显与何小天的预期不符。他倍感失望，叹了口气。

封泽道：“怎么了？”

何小天道：“我想换个宿舍，咱班哪个宿舍还有空铺？”

封泽想了想，道：“1210好像有一个。”

何小天道：“那我就搬去1210好了。”

封泽道：“怎么了？”

何小天道：“我现在神经衰弱越来越严重了，严松和王文强睡觉打呼噜，项宇和张伟宏晚上玩手机老是出动静，我都好多天没正经睡过觉了。”

封泽点点头，道：“但是李朋在那个宿舍。”

何小天道：“爱谁谁，只要能睡觉，在哪儿都是好宿舍。”

“哎哎哎！”封泽忽然激动起来，兴奋地拍着何小天的肩：“我刚想起来！”

何小天道：“怎么了？突然跟个傻逼是的。”

封泽得意道：“昨天晚上我和齐晓茜说话了！”说完捂着嘴咯咯的笑起来。

何小天道：“傻逼。”

封泽道：“那可是我第一次和她说话！”

何小天道：“那也不至于吧你。”

封泽抓起何小天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你感觉到了吗，心跳的声音？我觉得这事有戏。”

今天又是每周一次升国旗的日子。

第二节刚下课，朱德福喊走了封泽，其余人立刻赶赴篮球场。

何小天抽时间先去了一趟厕所，上节课老师拖堂时间紧，一泡尿憋了两个小时。

厕所里蹲着面色苍白的张洪波，看样子又拉虚了。

“滚，看你妈*啊！”张洪波看着面前的何小天，喊道。

何小天坏笑着，走上前去，一把夺走了他的纸，然后“啪”的给了他屁股一巴掌。

“什么？”

张洪波道：“天哥，小弟有眼不识泰山。”

何小天把纸还给他：“乖。”

张洪波道：“等我拉完，有你哭的时候。”

因为不同年级区别管理的缘故，从今天到以后的升国旗地点也做出了很大的调整，高三年级从餐厅门前的篮球场独立出来搬到了西面更大的足球场，毕竟同样配方的鸡汤不可能适用于所有年龄段的人。鱼养大了，换个缸也是应该的。

操场是前两年新铺的，拥有着全市唯一的人工草皮和4×100米标准化塑胶跑道。西面靠着学校外墙的是高大宽阔的主席台，两边是稍低一等却更为宽阔的观众席。主席台与跑道之间竖着一根旗杆，旗杆的高度恰好控制在观众席和主席台之间。如果行注目礼，观众需要仰视，领导俯视即可。

以前升国旗仪式负责报幕的都是郭伟伟在12班的女朋友赵敏，这次也新换了一个女生，换了一个连普通话都不会讲的女生，而且还结巴。

想来要不是全校都是哑巴，谁都不会出此下策。

这也是这个女生的最后一次主持。

三

中午，何小天回到宿舍的时候，严松和张伟宏还趴在阳台上吃泡面。他想着一会儿要是搬宿舍他们问起来自己该怎么回答，既不能怪他们，还要让对方理解自己必须要离开。想着想着，忽然生出了一种背叛组织一样的负罪感。

他看着自己的床铺，犹豫着搬还是不搬。

搬吧，人家也从来没有成心得罪过自己，关系也都处的挺好。不搬吧，睡不着觉，去了教室犯困实在是折磨人。

一不做二不休，搬！

他轻轻地卷起了铺盖，不想惊动他们，只想偷偷的溜走，谁都别在意这件事。

“你怎么了？”

还是没有避开。

他看着张伟宏，觉得尴尬，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搬到隔壁。”他道。

严松抬头看了他一眼，顿了顿，没有说话，低头继续吃面。

万幸都没有问搬走的原因。

每个宿舍都有八个床铺，对应的在门后有八个柜子，分在门口两边，每边四个。

何小天打开自己那个，里面已经堆满了书。他问：“这些书是谁的？”

一个黝黑瘦小的男生道：“碍事就扔掉，爱谁谁的。”这个男生叫刘阳伟，以前是三班的学生，何小天和他还不是很熟。

何小天道：“没事，放着吧。”

李朋道：“把这些书放床下可以吧？”

何小天道：“不用了，我东西也不多，塞得开。”

王腾飞道：“我今天中午特地没留在教室学习，想回来帮你搬东西，你居然不等我。”

何小天道：“你们宿舍的值日生是怎么轮的？什么时候轮到我？”

刘阳伟道：“你太客气了，这个宿舍我们七个人打扫就行了，不用你打扫。”

“你怎么搬了?”王文强进来1210，问他：“为啥呀？“

何小天想了想，道：“在那边他们两个晚上玩手机不睡觉，我神经衰弱，睡不着。”

王文强点点头，知道了不是自己的责任，而且自己也确实解决不了这个问题，无话可说，回了宿舍。

刘阳伟道：“你在那个宿舍睡不着觉？”

何小天关上柜门：“项宇和张伟宏晚上玩手机，床板一直响，王文强和严松睡觉打呼噜。”

一旁的李振猛拍一下床铺，道：“坏了，我睡觉也打呼噜——不过我睡得晚，你早点睡就好了，应该吵不到你。”

何小天收拾完了行李，踩着梯子上了床，开始整理铺盖。

项宇也来了1210，问何小天：“你来的时候问没问班主任？”

何小天明白他什么意思，道：“找他干嘛，他算老几。”

项宇点点头，回了宿舍。

下午的空气依然闷热，像是一个巨大的蒸笼，蒸的人像混了水的大肉包子，只有瘫软的资格。

教室里的四个风扇依然只开了两个，半个教室的空气闷热中又透着潮湿，已于桑拿房无异。

“何小天！”杨起在后面呼喊一声：“开风扇！”

何小天也热得厉害，上半身的短袖几乎要湿透了，抬手便开了风扇。

紧接着是意料之中的一声怒喝：“你有病啊！谁让你开的！”

四

英语课。

韩红杰道：“看了一下统计的错题，你们班怎么这么多？唉，最近看《勇敢的心》，看的语速都慢了。这次考试的最高分，宋国涛，89.5分，你们看看人家，要向人家学习啊！”

学生们不约而同的，“哦”的拉出一声长音，半是讥讽。

韩红杰道：“今天我在那里看你们阅读理解的时候，一个同事跟我说，我评分的方法已经落伍了，有意思就给分，现在流行的是只要有错就扣分，扣完为止。你们这样的，分都能变成负数。还有作文，作文一定要注意书写啊，书写至关重要，有多重要不用我再说了吧？”

课间，有个不知哪班的女生在三班门口喊了一声王文强的名字。

此举瞬间沸腾了整个班的男生，众人欢呼道：“强哥脱单了！”

严松道：“我见过那个女的，那天吃饭的时候和王文强一起走的！”

付泽坤道：“强哥牛逼啊！”

王文强满脸都是抑制不住的灿烂笑容，就像思春时候的封泽。他出门和女生聊了几句，然后回了教室，找出一本英语练习册，出门送给了女生，接着大手一挥：“给你了，不用还了。”

回来教室，男生们又是一阵起哄，纷纷问：“强哥这是谁啊？”

王文强嘿嘿的笑着，摆摆手：“我们是清白的。”

严松道：“强哥威武啊。”

王文强道：“我们真没啥。”

严松道：“没啥？没啥你能把自己练习册都给人家？”

王文强道：“那是你的。”

晚自习。

朱德福道：“你们应该看出来了，升旗的地方换了，这说明了学校对你们的重视。再一个，高三是重点监督的一级，校长经常来看，咱们二楼他也经常来，所以自习纪律一定要保证。自习课不准讨论问题，别以为你那是好学，你那就是浪费别人时间，那就是违纪。到时少考了一分，你就影响了别人的一辈子。自己学自己的，能学多少算多少，那就是你自己的命运，不要试图改变它。

不要递纸条，吃东西，照镜子——马振基就经常吃东西。杯子一定要放在桌子下面，这点一定要注意，班长和值日班长要维持好纪律，那些连续违纪的我一定要找你。那些学习不好的学生，你的压力其实比学习好的要少，哪怕高考多考了五分，就能比同等次的人挑个更好的专业，就能活下去。二百分提到三百分很简单，但六百分提到七百可就难了。学够了可以退学，但只要你还在教室里，你就一定要学习。

午休12:30是上床的最晚时间，每次我去都是在那个时间，吃东西的，说话的都很多。12:30就一定要上床，12:40响铃，中间十分钟就可以做两个选择题或者一个大题。有的同学一天一洗头，两天一洗头，你头不痒就不用洗。女同学最好就把头发剪掉，离结婚还早着呢。你看四班，都剪了。

还有，中午1：30之前不准起床，你晚上十一点睡，早上五点起床，睡的很少，所以要注意睡眠，不然到高考神经衰弱的一大片，很多人都是在高考前出问题，现在很多人还保持着10:30之后说话的习惯。

还有卫生。今天全体老师去检查了一遍，共同点就是床底脏乱，那些洗刷用品要放到盆子里，其他的都收起来。拖地要把床底拖干净，阳台也要整齐……”

五

晚上不知道几点钟，何小天的腹部突然一阵剧痛，像是被谁捅了一刀。他挣扎着坐起来，意识也很快的苏醒，从床头摸出了卫生纸，艰难的爬下了床。

他扶着墙，走了没两步，肚子就不疼了，但他还是去了厕所。他知道肚子不会无缘无故的疼的，吃坏东西拉出来就好了。

结果一直蹲到快睡着，他也没有拉出来，只好回了宿舍。

他躺在床上意识很快的模糊，就在快要睡着的时候，肚子又剧烈的疼起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