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归雪被楚凌寒的生冷语气唬了一跳，浑身的鸡皮疙瘩瞬间就冒了出来，不敢再有下文——她一生什么都不怕，只有自家大姐，她不得不惧。

风家大姐风归凰，十五岁便接手了大燮司丞一职，硬生生将已然处于濒死边缘的大燮从无尽的战乱中拉扯了回来，其智计之无双，手腕之狠厉，可见一斑。

混沌之下，一向聪颖过人的她竟大意忽略了老师方才所说的那番话中的几个漏洞——比如，老师是如何得知自己在惊蛰内所做的一切，又是如何与萧叙姐相熟……

自然，楚凌寒也料到她一定来不及问这件事。

事已至此，今夜怕是都难以入眠了，还是先让阿雪自己一个人静一静，好好想一想吧！

……

出了后院，转过走廊，他毫不意外地一眼看到了一个熟悉且纤细的身影。

似乎已经在门前影壁旁候了许久，萧叙见他终于出了屋，便形姿款款地迎了上来，不卑不亢行了一个万福，口中唤道：“楚先生。”

“萧姑娘——”楚凌寒回了礼，勾起唇角。

只不过一个简单的称呼，二人却似心照不宣一般对视一笑。

楚凌寒语气平静：“你那边如何？”

“幸不辱命。”萧叙垂了眸，一抹笑意从她覆面的青绿色薄纱之下倏然掠过，“您呢？”

“彼此彼此吧！”楚凌寒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不由苦笑了一下，“忙忙赶了过来，却没成想遇到了这一幕好戏，又要费心为他们好生筹谋着，一趟一趟地来回折腾，当真是累得慌！”

萧叙轻笑着，若是萧破或傅君扬在场，一定会奇怪于萧叙对待楚凌寒时的平和，毕竟她在生人面前极少显出这样温雅的一面：“许久未见楚先生了，不想今日重逢，竟是这般光景。”

“的确许久了……”他不动声色地用余光环顾着四周，“这里怕是用不上我们了，剩下的事情，让他们自己去解决吧，无需你我动手！”

“也好。”女子欠了欠身子，姿态随和而得体，“现下夜色已晚，下山之路崎岖难行，不知楚先生可否送我一程？”

楚凌寒回首，望了望身后的漆黑一片，连一点声响都没有，不禁幽幽叹了口气。

他们所能做的，也只能到这一步了……

说来好笑，他瞒着其他人苦苦寻了两个月，几乎把大燮大半江山都游历了一番，原本的想法就是找到自己这个任性妄为的小徒弟，在归凰回京前将其带回京都。

只是连他自己都没想到，好不容易费尽周折找到了阿雪，不但没有立即带走她，反而帮着她处理感情问题，这都哪跟哪啊……

“举手之劳而已，在下自然是当仁不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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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

每每夜色渐沉，惊蛰内时常灯火通明，或觥筹交错，或大声笑闹，竟少有这样寂静的时刻。

楚凌寒一手举着火折子，一手不时拨开眼前挡路的枝桠草植。萧叙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也不看脚下，身前的人从哪条路走，她就跟着走哪条路。

林间深处相当静谧，连一声鸟鸣风动都听不到。林中荫道大多纵横交错，尤其在夜幕之下更是瞧不大清楚，一不小心就会行差踏错，反而会错了方向。

他不出声，她便也不言语。

行了半晌，他们居然还没到山下。若换作一般人，早就已经起了疑心，多少也会开口询问两句，但萧叙却并无只字片言，一直沉默着跟随他身后。

不知走了多久，楚凌寒突然毫无预兆地顿了身子——

“到了？”

萧叙面色不改。

楚凌寒愣了愣，终于露出了些许意外的神情：“萧姑娘，你这么信任我吗？”

说到底，他与萧叙也只有几面之缘，并不完全了解他的为人，更不用说他有武功在身，难道她就没有半点怀疑吗？

“无关信任与否。”萧叙轻笑，“传说中，清霄客楚凌寒遍通世间之路，再如何复杂的地形也难不住楚先生您——”

清霄客，楚凌寒。

江湖人称，但他从来都不喜欢这个称呼……太矫情，显着不上档次。

“清音坊的幕后主子，看来的确与传闻一般，是个举世无双的奇女子。”楚凌寒转过身来，微微笑道，“真是失敬，之前相识并不知你的身份，否则无论如何也不会轻看于你的。”

在偌大的江湖中，有人听说过清音坊背后那位智计过人的神秘女子，也有人仰慕着传说中潇洒温文的清霄客。

但极少有人知晓，这两位名声赫赫却看上去风马牛不相及，甚至永远都不会有任何交集的江湖人，竟在很早之前就已经认识了。

不过也仅仅相识，而已……

就像他俩虽然相识两年之久，却彼此并不清楚对方的真实身份，也并没有费心去打听。倘若不是阿雪这次无故失踪，他又怎会知道面前这个第一次见面就给自己耍阴招使绊子的女人竟然就是清音坊的当家人。

事情的原委其实并不算离奇曲折，若是真要细说起来，无非就是两个同样痴迷于古乐之人，为了一本遗世绝本的琴谱不惜各使手段，最终从互相敌对剑拔弩张渐渐变成了惺惺相惜的关系。

咳，是不是听起来更乱了……

“不过……”楚凌寒望向她，语气中平白添了几分好奇，“萧姑娘还真是厉害，这么快就查到了阿雪的真实身份，还专门修书来告知于我——这一次，算是我楚凌寒欠了你一个人情，往后若有什么事用得上我的，尽管开口便是了！”

“那是自然！”萧叙倒是毫不客气。

“只是，萧姑娘的动作终究还是慢了些——”眼看着萧叙向来岿然不动的漠然神情似乎因为他的夸赞而微微有所松动了，楚凌寒不失时机地补上了一句，“在接到姑娘的密信之前，我已于那疯子口中得知了阿雪的踪迹。”

“是风家四子，风归行吗？”萧叙皱了皱眉，语气中却并没有如何出乎意料，“据说此人从来行踪成谜，难为你能赶在清音坊之前找到他……”

“无论如何，还是要多谢你——”

“谢我什么？”她淡淡撇开了视线，“你不是说我的动作迟了一步吗？”

楚凌寒脸上一凛，瞬间便正经了起来：“我是要谢你，不曾将阿雪的身份泄露给不相关的人。”

堂堂皇太女竟瞒着所有人，私自跑到了扶阴这个僻远的地界，还一晃成为了一个山贼头目未过门的压寨夫人——这样的事若是教某些唯恐天下不乱的人知道了，实在是后患无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