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她抬起头，看见了南宫无言的眼神。

那双眼睛里有着普度众生的怜悯，有着一点并不真切的温柔，可就是没有自己。

慕容涵并不是有多爱他，只是她自跟在他身边开始，就无时无刻的不在向他证明自己的能力，生怕南宫无言有一日也会抛弃自己。

所以她习惯了卑微。

她如今，想要杀了他除了为父报仇之外，不可否认的还有那么一点雪耻的意思。

她看不惯眼前这个长衫玉立目空一切的男子。

慕容涵对南宫无言的感情太过复杂，复杂到连她自己都说不清楚。

她甚至开始隐约怀疑，她方才没有启动破庙里的机关，真的是因为不甘心吗？还是说因为不舍得？

而这个想法当真是有几分可笑。

什么时候，冷若冰霜心狠手辣仿佛一个不知疲倦的杀人兵器的穆雪莹，也开始心软了？

对手还是将自己害的家破人亡险些活生生烧死她的南宫无言。

慕容涵心中挣扎之际，南宫无言俨然已经认出了她，心中翻起惊涛骇浪，面上却丝毫未变，依旧没什么表情。

连带着眸色都雾蒙蒙的，让人看不真切。

穆雪莹，他当初分明眼睁睁看着大火布满那个女人全身，她在火里苦苦挣扎，欣赏完她的狼狈，他才转身离开的。

为什么穆雪莹现在还活着。

甚至改名换姓，成为了北辰修身边人。

当初南宫无言烧死她，不过是想制造成意外，堵住穆家残余部下的嘴，将自己仁德的名声保全。

早知如此，最开始就应该给她一个痛快。

慕容涵自是不知道南宫无言在心底做如此之想，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挣扎中，却更像是在等南宫无言一个回复。

可她在等什么呢？就算南宫无言真的答应了又能如何？

她倒不如想一个十全十美的法子，将南宫无言的性命留在这里，告慰穆家上下英灵。

小小的一个破庙里，一时间众人各怀心思。

反倒是沈君兮，听了这么久，倒是隐约心里有了一个判断。

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还是有些道理的。

沈君兮在眼前这对男女身上看不到一丝一毫对彼此的爱意，包括慕容涵，她其实一点都不爱南宫无言。

她对南宫无言，更多的是一种习惯吧。

习惯了在父亲死后依偎在这个人身边，习惯了替他做事，仰望着他的背影，听命于他。

可慕容涵本就是一个高傲自负的人。

最开始因为穆将军的死她或许卑微过，但穆家就是她最大的依仗，她本就是个被宠着长大的姑娘。

穆家的败落让慕容涵心生自卑，再加上南宫无言虚假的柔情，让她逐渐觉得自己更像是南宫无言的一个属下，一个跟班，而不是他的未婚妻。

可以慕容涵的身份，本不该是这个结果。

她不甘心带着穆家的无上荣光，却一直是一个南宫无言幕后的帮手，也就是说，连南宫无言的女人都算不上。

所以慕容涵前期一直在尽力的表现自己，包括她在北诏的一切作为，都是为了让南宫无言正视自己，让已经消弭的穆家和皇室的婚姻能够继续存续。

可南宫无言却并不打算给她这份殊荣，也不会领她的情。

所以在利用完慕容涵的最后一丝价值之后，南宫无言干脆利落的杀了她，自以为做的干干净净，不留痕迹，还保全了自己的声名。

可这个结果，慕容涵又怎么可能甘心。

所以她承受了万般苦楚，费尽心思地变成了慕容涵，策划了眼前的这一切。

但临到动手的时候，只怕才发觉，她已经习惯了仰望南宫无言，做他的身边人，她想要得到的不过是南宫无言的重视，她真正想要的是穆家的复兴。

做南宫无言的皇后，让穆家重新出现在东楚百姓眼中，或是为了刻骨的仇恨和先前的背叛杀了他。

若是沈君兮，自然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前者。

可沈君兮不知道，慕容涵承受的远远不只是背叛，熊熊烈火下的炙烤，生生将面皮剥离下来的痛苦，都让慕容涵恨得刻骨铭心，想要将南宫无言生生撕碎，啖其血肉。

所以慕容涵从最开始就是想杀了南宫无言的。

只是现在杀不了，所以退而求其次罢了。

而对于南宫无言来说，皇后之位，是谁来坐，其实并没有什么关系。他从最开始选了商菀菀，不过是因为要将皇后这个名头，带来的一切价值发挥到极致，仅此而已。

虽然他是喜欢沈君兮，可沈君兮很明显对这些没有任何兴趣。

固然给了穆雪莹一个皇后之位，更像是拖累了自己去拉拢其他世家，但转念一想，说不定还可以编排一二，显示新帝对未婚妻的不离不弃。

只是穆雪莹是一条毒蛇，南宫无言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将她养在身边。

不过这些都不是问题，过些时日找个理由让她死于意外，也是南宫无言惯用的手段了。

就像南宫无言忌惮着穆雪莹，慕容涵又何尝不是在忌惮他。

两个人互相猜忌，却又过于了解彼此，习惯了依偎在一起，不论如何选择都承担着莫大的风险。

这些关系，当真是错综复杂。

沈君兮冷笑一声。

只是有一点无需怀疑，不论是慕容涵还是南宫无言，只要有机会，就一定会对彼此狠下杀手。

如今对峙在这里谈什么东楚后位，当真是有些讽刺。

慕容涵又何尝不知道南宫无言答应自己之后，一旦她放了沈君兮，眼前这两个人就一定会将自己斩杀。

而她要的就是在这之前，杀了南宫无言。

她自然不会平白无故放了沈君兮，她在等南宫无言自己找一个理由，找一个让慕容涵能相信他短期内不会杀她，甚至还会将她带回东楚封后的理由。

南宫无言沉思过后，正准备斟酌着开口，想要空手套白狼，便听到自己带来的亲卫陌玄在破庙外喊道："陛下，不好了，北诏帝带了约莫五千精兵追了过来，似乎，已经将我们包围了。"

说到底这里还是北诏的地界，最了解地形的肯定是北辰修。

南宫无言当即便面色微沉，看向了慕容涵。

莫不是这个女人故意将北辰修引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