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中秋之夜。

白浅看看窗外。刘嫖那里亮堂得很，估计要出门了。前些日子才听那一帮小丫头一个比一个上头：都说亏了嫁得好的大小姐在外边长脸，太后对驸马府的关照比以往更胜，下面的一群人精，见刘启已不好虚的，便尽数把好东西往府里送。刘嫖本来就与驸马不和，两人倒也没什么大动静，只是各过各的，于是对送进来的美女也充耳不闻。于是乎这势头更盛，据说今儿祭月完了，还有一倾国倾城大美人儿进府献舞。

白浅如此想着便停不下白眼儿。陈午这个人，没什么大用，运气却是绝了，摊上殿下如此一个妙人儿做女儿。

“你说说，是不是。”

白浅忿忿，无人可诉，只好对这怀里的孩子。

陈淳自出生至今日已过了小两年，眉目已经出来不少，乍一看，倒是有几分陈皎的风范。且他天性聪慧，两岁不满，话已经会了许多。

“是。”

白浅笑：“是什么，动不动就说是。好了，我们喝药了。”说着便把小瓷碗举到陈淳嘴边，“喝了，我们去看漂亮娘娘跳舞。”

陈淳本就听话，再加上这自整下来就月月用药早已习惯，这会儿又许了好东西，高高兴兴就完了事。白浅看他那乖觉的样子不住笑，笑着笑着却笑不动了。她手腕疼，胳膊疼，这全身上下哪儿易出血哪儿疼。

她也是想寻当年那郎中问过，能否停药，却被告知那老头子已经不看病了，不知去哪儿游山玩水去了。回来看看陈淳被养得一点病色没有，便冒险试着有一月之往他药里滴了平时一般的血。后来又逐减，竟也没什么异常。然就在她幸然以为陈淳已然痊愈之时，她松懈了，偷偷跑出太子府给苦了一年多的自己置办点物什。怎料回来时陈淳躺在徐氏怀里，已经病得不成样子。若不是小主子离了自己不得消停，恐怕她白浅一辈子就烂在乱适岗了。

白浅摸摸陈淳。可怜的孩子，他这命，何尝也不是紧紧依着自己这命。

－－－－－－－南芷院－－－－－－－

陈皎由倾人扶着，坐上太子府马车。

“殿下，能走了吗？”

陈皎撩开帘子，往太子府里望望。

“啧啧，太子在宫里等着，陪不成你。”

陈皎回头。周雏音的车在自己旁边。她正掩着嘴笑看自己。陈皎皱眉。倒不是因为她，而是她身边的另一位可人姑娘，脸上正带着和周雏音别无二致的表情。

周影娇怎么跟她混到一起了。

“殿下别让她的话入了耳。”倾人轻声道，“不过殿下，太子殿下定是忙才才一直在皇宫的，殿下也别想多了。”

“嗯。”陈皎笑，低头拿了黛儿的信。

“殿下是……今儿要与皇后对峙么？”

“对峙什么。”陈皎扬眉，“她那种道行的，还看不穿黛儿是我的人。”

“啊？”

“就是要她看穿。你看黛儿的话，什么叫‘并无察觉皇后有异样’，她一个未经世事的小丫头，并无察觉就是看不见。我做的那么明显，就差在那放在王娡床上的假人身上贴上名字了。假人不过是个信儿，告诉她，我陈娇知道是你做的，赶紧认罪，不然这件事我去挑明了对谁都不好看。”

倾人显是被吓到了，坐在一边也没什么话。

“以为我只是拿它去吓唬皇后？怕她知道了与我撕破脸？”陈皎道。

倾人闷闷点头。

“那不就是无用功了？”陈皎安慰，“你也别害怕，这王娡能坐上皇后，这点眼光还是有，所以不是冒险。”

倾人还只是点头。

“好啦，我还没问过你，那千晟——”

“哎哎，”倾人果然中招，再无心后怕，“不说了不说了，殿下你也先歇会儿，过会儿祭月，还要站好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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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娡站在山脚下，半个身子在祭月圣坛后，远远看着窦太后与刘彻。

他今天如何没有陪着他那宝贝媳妇一起……如此想来，彻儿这几日似乎都是在宫里住的。

也许对陈娇那丫头已经没了新鲜劲儿？那么，也许他知道了自己所为也不会太怪罪自己亲母后？

小时候的彻儿多好啊，从来不离自己左右，得了什么第一个想到的都是自己。直到刘嫖带着她那金贵女儿出现在彻儿面前，迷了彻儿的心智，就都变了，自己不再是彻儿最爱最爱的女人了。这也就罢了，怎知那丫头与她母亲是一个样子，嚣张跋扈，自己却还不得不笑脸相迎。终于熬到了彻儿即将厌倦她了罢，她却性情大变，又一次抢走了她的儿子。

王娡有些恍惚，一向自负耳聪目明的她竟没听见陈皎慢慢度过来的声音。

“皇后娘娘。”

王娡一惊，思绪滑过。自己在厌儿媳，这么多年了也懂得识大体，真的不是有意的，只是忘记了，才没有告诉她消息。再说绑腹也不是她的注意，是她自己的作孽，不是她的错。

王娡想到这里，添了几分底气，转身面对陈皎。

她今儿穿得很合适，不骄不躁，更不失脸面。

活脱脱一个二十年前的自己。实在讨厌。

“阿娇，我——”

“娘娘一个人站在这儿，也不嫌冷。”陈皎却容不得她说完，竟是一把抓住王娡手臂，将她往自己的方向一拽，紧而往前一步，恰好挡住了刘彻的视线。

王娡早已讶然，沉下了脸色：“你这是要置彻儿于不孝了。”

陈皎早料到要有这么一招：“孝于长，娘娘这哪儿能算得上是太子的长啊。”

王娡怕的便是这个，却不想陈皎这么快便挑明了。她这才意识到了，若是让天下人知道，自己该是落得什么样的下场。死倒不会，然皇帝自然不会再爱护自己了，天下人会唾弃自己，皇后自然很难再做，冷宫她是死也不愿去。但最糟糕的是彻儿，他会如何看自己——

王娡已然全无退路，唯独能卑微祈求：“不要告诉太子。”

陈皎差点笑出声来，歪着头盯住了王娡，研究人类在做无耻之举时的表情是否根据时代的变化而变化。

这看了有一会儿便感觉没什么意思了，陈皎便一甩袖子，留下王娡一人惶惶。（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