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7点30分，鸟取县组织基地。

“嗡嗡……”

一阵闹铃声响起。

阿佩罗睡意惺忪地从被子里探出头，一头长发因为糟糕的睡姿，变成了狮子毛发那样蓬松的一团。

他顶着一头乱发趴在枕边，按下床边的呼叫机：“给我送一份早餐。”

“好的，阿佩罗先生。”

阿佩罗打了个哈欠，摸了摸自己凌乱的头发：“到40分再送来。”

“是。”

……

十分钟后，恢复了顺滑长发的阿佩罗坐在餐桌边。

组织伙食很不错，哪怕是这样偏僻的基地，一日三餐也是顿顿有肉，味道更是不错——组织内负责伙食的后勤成员，薪资是外面普通厨师的五到十倍。

不过此时再美味的食物在他嘴里也是食之无味，他拿起快子，看向桌上的日历，今天这一页被着重花了符号。

今天是4月4日。

是安格斯特拉的十五岁生日。

如果不是为了这个，平时作息时间颠倒、会睡到中午的阿佩罗根本不会那么早起来，

他摸出手机，给安格斯特拉发去邮件。

【生日快乐。你今天会过来吗？——Aperol】

不远处的窗户打开，微风吹过树林。

在冬季过去春天到来的现在，窗外的樱花已经盛开成林。

……

早上7点55分。

吃完早餐的阿佩罗来到监控室。

“昨晚情况如何？”

“没有发现异常。”

其中一名负责夜晚监视的底层成员起身，让出控制台前的座位。

阿佩罗坐下，抬头看向眼前的屏幕。

两个关押卧底的房间，平均每个里面都有二十个监控摄像头。四十个显示屏密密麻麻排列在一起，几乎占据了整个墙面。

无死角布置的监控能以不同角度呈现室内情况，只有淋浴间内部没有——这算是看在卧底为组织做过奉献的份上，给他们的最后一丝尊重——但有时间限制，如果在里面超过10分钟，门会发出警报。

一号囚室里，苏格兰已经起床；二号囚室中，波本仍在睡觉。

其中一个画面正对着床位拍摄，高清摄像头完整拍到了波本的表情，即使在睡梦中，他仍然眉头紧皱，眼底下是肤色都掩盖不住的青黑色。

整整十几天，除了被注射镇定剂，他就没睡过安稳觉。

阿佩罗没有虐待敌人的嗜好，这几天给波本的吃穿用度和苏格兰一模一样，没有因为他闹事就故意折磨他。波本变成这样，完全是他自己没睡好。

“波本昨晚怎么样？”

即使波本看上去憔悴不堪，阿佩罗没有为此放松警惕。

卧底一个比一个狡猾，一个比一个坚韧，只要露出一点破绽，这些伤重的警犬就露出獠牙，用他们最后的力气狠狠咬下去。

“他还是想见安格斯特拉吗？”

“是。”让出位置的成员说，“昨天中午和晚上送饭时他问过。”

在场的另一名成员加入话题：“前天和大前天也是，每次去他那里，他都会询问‘安格斯特拉什么时候过来’……”

说到这里，两个底层成员脸上流露出好奇。

阿佩罗注意到他们的表情变化，神色泰然地继续看着屏幕。

安格斯特拉现在身份不一般，他已经和BOSS一起在公众前露脸，所以他的信息得对大部分成员保密，他们能知道组织里有【安格斯特拉】的存在，却不能知道他长什么样、是什么声音。

他自己同样很注意，来的时候会注意避开这些底层成员，一进入囚室，里面的监控会被他断掉。

能被送入这里的底层成员不说能力多强，至少在工作态度上绝对过关，会严格遵守任何命令，不会出于好奇心自己偷偷去打探，就像现在，明明是最好的询问时机，他们仍然不会开口主动问一句“安格斯特拉到底是谁”。

阿佩罗盯着波本的脸，陷入深思。

原本波本很讨厌安格斯特拉，在安格斯特拉第一次看他时甚至出言不逊。在被注射镇定剂后，他的要求就变了，从想要逃跑变成想见安格斯特拉。

这是知道自己的生杀大权完全握在安格斯特拉手里，想去求饶或讨好？

……还是他有什么事，只有求助安格斯特拉，才能帮到他？

阿佩罗紧紧盯住画面，他隐约觉得有什么异样，可一时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成为继承人的安格斯特拉很忙，他上次来是十几天前，但不管多忙，他每天都会问一问两个卧底的情况。

去送饭的底层成员不会和卧底交流，但会把他们在他们面前说的每一个字，全部如实转述诶阿佩罗。

阿佩罗对安格斯特拉提过一次波本想见他，安格斯特拉知道后沉默了很久，但没有过来。

于是他就不再提起，之后的电话只说他们的身体和日常生活。

“您是打算……”

阿佩罗又督了一眼屏幕上金发混血男人沉睡的画面，从座位上起身。

“你们继续盯着，我去一次一号囚室。”

既然波本在休息，那就先去苏格兰那边。

……

早上8点整。

阿佩罗直接打开一号囚室的门。

苏格兰正靠在窗边对外面的樱花发呆，听到开门的动静，他扭头看来，见到是阿佩罗，他愣了一下。

阿佩罗扬了扬下巴，身后的底层成员主动走上前，一个把干净的衣服放在床上，另一个将托盘放到打开的电视机旁边。

托盘上是米饭、盐烤三文鱼、厚蛋烧和味曾汤，小碟子里装了一个樱花大福。

阿佩罗在颜控方面和安格斯特拉不相上下，在吃方面没那么大的讲究，不会让负责伙食的成员给自己加餐，所有人的三餐在一起准备，他和这两个卧底吃的完全一样。

“这是你今天的早饭，吃完去洗个澡，换上这些……”

阿佩罗在看到苏格兰那张胡子拉碴的脸时顿住了。

胡子和头发不一样，如果长达十几天没好好修整，就会看起来很邋遢。

从整洁的床铺、折叠整齐的被子与靠这么近也没闻到异味来看，苏格兰挺在意个人卫生的，他没有修面，不是因为不想，而是因为他做不到。

囚室不会有任何危险的东西，这个危险，不单指枪、炸弹、刀具等武器，还包括叉子、快子、回形针在内的不起眼小工具。在这帮卧底手里，这些东西都可以发挥出杀伤力，让他们伤人或是自残。

他们这些天吃饭用的都是很容易坏的一次性塑料勺，连餐具都不给，更别说是带刀片的剃须刀了。

不过，这不是苏格兰变化最大的地方。

阿佩罗注视着那双蓝色眼睛。

苏格兰相貌不错，尤其是眼睛，极有个人特色——双眼皮明显，眼角微微上扬，在直视对方时，会给人一种被猎犬盯上的感觉。

而现在，那种凌厉的感觉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各种各样挤压扭曲在一起的复杂情绪，看一眼就是扑面而来的窒息。

“……尹藤，你去拿把剃须刀过来。”阿佩罗吩咐道。

“好的。”

端托盘的成员应了一声，转身离开房间。

“你也下去吧。”阿佩罗对那个拿衣服的成员说。

“是……”这名成员没应得那么爽快，他看了看阿佩罗，又看了看苏格兰，“请您小心。”

接着他也退出房间。

屋内顿时只剩下两人。

——作为此地负责人的阿佩罗与身为卧底被关押在这里的苏格兰威士忌，而在阿佩罗身后不远处，就是底层成员离开时没有关上的门。

“……安格斯特拉要过来？”

从他们进来起就一直保持沉默的苏格兰忽然开口。

昔日好听的声音是长久没说话的沙哑，他看着阿佩罗，眼神里终于出现了一丝波澜。

“你很希望见到他？”

阿佩罗不答反问。

负责拿剃须刀的成员很快就回来了，想要说什么的苏格兰又闭上了嘴。

阿佩罗退到一边：“你去帮他修一下胡子。不要全部剃光，下巴上留一点，保持照片上那样。”

底层成员点了点头，拿着剃须刀走到苏格兰面前。

“你……麻烦你抬一下脸。”

苏格兰喉结轻微颤动，似乎是对把喉部要害展露给敌人感到不适，但几秒后，他还是缓缓扬起了脸。

那双手安静垂在一边，没有一点反抗。

阿佩罗把他的反应看在眼里，之前他怀疑苏格兰威士忌别有所图，露出顺从的态度是想让他们放松警惕，可近距离一接触，他发现事实可能相反。

他这样，简直就像是……

阿佩罗刚要开口，电视新闻中的记者声音先一步响起。

“今天是乌丸集团疫苗上市的日子，同时也是继承人格雷·克洛先生的十五岁生日，我们有幸来到西多摩市的双塔摩天大楼，这个被称为离天国最近的地方……”

电视上，一辆豪华轿车停在摩天大楼A楼的门口，一个黑发少年在黑衣保镖的簇拥中下车。

他皮肤苍白右眼鲜红，身上是一套画满妖魔鬼怪魑魅魍魉的怪异和服。

少年对周围的闪光灯和摄像机视若无睹，径直走向大楼，衣服下摆随着他的步伐轻盈晃动，露出两条缠满绷带的小腿。

记者一边毫不尴尬地继续介绍，从病毒的肆虐讲到疫苗的上市，从乌丸集团的诞生讲到乌丸集团的传闻，再转到刚露面的董事长与继承人……

镜头逐渐拉远，从地面转到天空，一只巨大的乌鸦出现，盘踞在摩天大楼的上方。

那是乌丸集团的标记。

乌鸦红色的眼睛，正高高在上、毫无怜悯地，俯瞰着它脚下的这个国家。

“……今天他会来吗？”

苏格拉威士忌又轻声问了一遍。

……

早上8点14分。

阿佩罗离开囚室，苏格兰仍然留在这个吃喝不愁而狭小精致的囚室里。

他路过监控室，人刚走过去，身后的门哐地一声被撞开。阿佩罗停住脚步回头，里面的人惊慌失措地冲了出来。

“阿、阿佩罗先生不好了！”

其中一人几乎是扑着跪到了阿佩罗的眼前。

“波本逃走了！

”

“？！

”

————

晚上7点44分，米花町东都铁塔。

境白夜穿着之前雪莉在箱根町给他买的和服，躺在铁塔特别瞭望台上发呆。

夜风吹拂起他的衣摆，让他觉得下面凉嗖嗖的。

他不喜欢和服，今天穿上完全是是斯皮亚图斯的要求——“好歹是个日本的财阀，至少在生日时穿上传统衣服意思一下。”

……但这么说的斯皮亚图斯，从上午起就不知所踪，让境白夜独自一人参加了傍晚的生日宴会。

那绝对是他参加过最无聊的生日宴。

贝尔摩德雪莉琴酒等熟人一个不在，他独自被阿谀奉承或是想套话乌丸集团机密的人包围，还只能自己想办法解决。

想到这里，境白夜长长地叹了口气。

今天不只是他的生日，也是那种病毒的疫苗正式上市、安排人员开始接种的日子，斯皮亚图斯可能真的比较忙。

而且他得习惯独自面对。

相比斯皮亚图斯有爱尔兰和琴酒一对死忠下属应对这种情况——一个作为秘书明面袒护，一个作为暗中的忠诚狼犬去咬死所有不敬之人——他什么都没有。

他搭档和手下全没了，他也不想让工作同样很忙的贝尔摩德或雪莉来为他操心。

境白夜在地上躺了一会儿，支着身体坐起来。

【坐在这里欣赏烟花正好，等看完烟花，我们就去鸟取县。】他对系统说，【然后选一个生日礼物……】

斯皮亚图斯在当时给了他两个选择，但他还没想好到底要哪一个。

【你现在想好了吗？】系统问道。

【其实我……】

“喵呜~”

境白夜的手机铃声突然在安静的铁塔上方响起，打断了他原本想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