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寄给沧海市纪检委举报郭金富的材料只是他违纪那一部分,涉嫌到诈骗工程款的犯罪行为并没有举报。当时我是这样考虑的，事情分两步走；先向纪委举报他的违纪行为，再向检察院举报违法行为。单凭郭金富的违纪行为，也应该受到党内处分免去领导职务。可是在党的***以前，查处腐败行为往往是点到为止；被举报人再花钱托关系打点，大多是相安无事，不了了之。而结果往往是举报人反倒会遭到打击报复。我当时对这次举报没有抱太大的希望，是想先试探一下，看看会是什么结果，万一碰到个包青天呢。告不成也算是给郭金富一个苍蝇吃吧！至少也让他再破费点钱财。报复我到是不怕，我的那种四处流浪打工的生活；到哪个公司老板连身份证也没看过，住在哪里也从没办过暂住证，加上我说着一口天津话，就是个逃犯我想都会找不到的。我所担心的是家里的人遭到报复，这次打官司的遭遇,让我深深领教了当时的司法腐败，不能不说还是心有余悸。

我已经有十多年没有接触过机械加工了，好多东西已经变得模糊不清了。我除了每天看图纸，就是抱着厚厚的机械加工手册开始恶补。看累了就去车间转一圈，熟悉公司生产的产品。我发现龙腾公司并没有生产制管的成套设备，而是以给用户加工零部件为主。根据我的经验判断，以公司现在的规模，设备，技术力量，如果生产制管机还是有些难度，应该属于小马拉大车。公司只是在按用户订货生产制管配套用的钢带裁剪设备，也根据客户需要设计生产各种非标设备。

车间里机器的轰鸣声，仿佛给我带回了在农机厂时的年代，让我从打官司的烦恼中解脱出来。龙腾公司的设备和厂房是租赁的，机械设备还是集体年代购买的，看上去有些陈旧了，只有两台新的车床是王老板后来购买的。我曾经问过王老板，为什么不更新设备自己建厂房？他的回答让我有些意外；他说，张工，我算过了，干机加工这行，赚钱是赚钱，但没有多少利润。原来大邱庄附近就一两家机械加工厂，现在干的人太多了，竞争越来越厉害，工人工资也越来越高，闹的谁也挣不到钱了。再投资建新厂？张工您也知道，别说厂房，就是这些设备得多少钱啊!根本不能再投资建厂了。这些年我挣到钱都拿去市里买房了,到现在我已有了二十多套房了。这比买设备强多了，机器到最后就是一堆废铜烂铁。房子可以租出去，以后怎么也会升值。当时我真没看好他的做法，现在看来，岂止是升值，简直就是暴利，做什么买卖恐怕也没有这么挣钱，而且不费力气也不会担风险。后来每次见到房价疯涨；我就想起王老板，真是对他佩服的五体投地，其实他当初也不会想到房子今天会涨成这样。

钳工车间的面积不太大，有十来个人。车间的主任蔡虎，记得是从安徽来的，三十几岁，高个，身上透着一股精明强干的劲头，不太善言谈。蔡虎真是个人才，不仅技术过硬，干活还很实在，人还谦和老实，是个即能干又实在的人。令我吃惊的是，蔡虎一个人开着钳工车间最重要的两台设备，自动万能铣床和龙门铣床。这两台设备的操作者是须要较高的技术水平，尤其是万能铣床。这两个设备操作起来人都不会太忙活，但一个人同时开两台设备那就不同了。小蔡还要同时管着车间里的事情，这在国企里是不可思议的。听说小蔡是厂里工资最高的，但我所知，自动万能铣床的操作工本来属于高工资工种。

在敞蓬里的电焊车间只有四个人，被称作电焊组，组长周建涛四十多岁。一问他还是沧海人，于是我和他论起了老乡；我们的关系一下拉近了许多。其实还有一个原因，因为生产设备从开始下料到最后组装主要是电焊组来完成，也就是说我们两个今后打交道会最多，相互的信赖配合尤为重要。而我初来乍到，对生产的设备还不太了解，更需要他支持我的工作。老周原来在老家就在乡镇企业干电气焊，来大邱庄六七年了，一直跟着王老板干。我问他刘厂长是不是不想干了？他告诉我，是的，刘厂长嫌挣钱少想跳槽，老板看来也不想留他了，只不过找不到合适的人接他。王老板人还不错，他指着正在割铁板一个魁梧憨厚的汉子说：“当初我们这位蒙古族的哥们儿到大邱庄找活，可他不仅没技术，要命的是还不会说咱们这的话，跟个哑巴差不多。来了好长时间没人要，带来的钱花光了，马上就要饿肚子了。找到王老板后，老板当时也不想要他，于是给了他五十块钱，让他去钢厂找活。我们这个伙计五十块钱花完了也没有找到事，又回来找王老板，于是就给留下来了。王老板心眼挺好；就是不太愿意给下面的人长工资，以上的李工嫌工资低走人了，李工走了后老板后悔了，等着刘厂长走了，我看他得更后悔。”

我回到技术室，看到老宛正在望着一个旧轴承座发呆。见到我忙说，张工，老板刚拿来这个让画出图纸，张工咱俩合作吧，您了出草图，我在电脑里画图。我听后笑了说，好啊！我把轴承座放到办工桌上，拿过两张复印纸画开了。我画草图如果在办公室，就用炭素圆珠笔画图，也不用量尺寸，比例还差不多，图纸还能画的比较正规，而且速度也挺快。这还是得益于我小时爱好画画，把画写生的功底用在画图上了。一会，主视图和侧视图就画好了，我用尺子一面量一面标尺寸，最后翻开机械手册查出轴承尺寸标出公差。刚标完尺寸，王老板走了进来，看到我画的图纸说，张工画的是正规图纸啊！

老宛不再画土豆机了，老板让他把原来的旧图纸画成电脑版的。老宛这下子有活干了，不分黑白的在电脑前忙活着，晚上十二点之前没有睡过。老宛说过他没念几年书，可没想到他认识的字真不多。一天老板写了一个小广告之类的东西让他打出来，这可把老宛难住了。原来老宛学会打字和拼音，可是碰到不认识的字就没咒念了。老宛红着脸向我求助，他说认识的字都打出来了，不认识的下面画了道，让我帮他读出来。我接过来一看，天哪!有三分之一的字下面画了杠杠，还尽是些常用的。

一天刘厂长找到我说，张工，我有件事您了得替我多操心。我家里有事请几天假，您替我照看几天，我和老板说过了，他说让我找您了。刘厂长不是大邱庄人，家里离大邱庄有十几里，这回说是家里要盖房。我暗自思量，看来他是想法退了。现在的情况我怎么也要管，但也要做出姿态。于是我一副为难的样子对他说，你不怕把事情弄砸了，我就替你管几天，时间长了可不行。这样吧，你先带我两天，等我把事情弄明白了你再歇班。还有你还得和几个车间主任交代一下，必需让他们多操点心，尽量少找我；这样我就替你维持几天。老刘实际上比我更适合干这个‘厂长’角色，且不说他熟悉工作环境和年龄的优势，别的方面也要比我强。这个叫‘厂长’的工作，实际就是一个车间主任，需要直接管理工人，要具备机械操作技术及设备维修的能力，还要对工人有股狠劲，而这些都是我的弱项。老刘在生产安排调度上也很在行，我只有这方面还可和他有一比。在他向我交代工作时；我惊讶的发现，他向车间发放的加工图纸居然没有记录，加工完成品也没有记录，更不要说什么生产计划和生产进度的书面文字了。也就是说这一切都在他脑瓜子里了，这说明他不仅是对自己的工作太熟悉了，而且还得有超强的记忆力，才能保证工作不出差错。这样也出现一种情况，厂里只要他不在别人就玩不转了，也就是说工厂离开他就不行。其实刘厂长在骨子里并不想离开龙腾公司，只不过是在和王老板斗一斗，如果老板让步了，能给他涨工资，从心里他还是不愿意离开的。

我真心不想接这个‘厂长’，实际也干不了，干了也不会有好结果。我打定主意配合一下老刘，希望老板留下他。老刘交代过有问题给他打电话，他也可回来处理。但我没有这样做，有了问题就去找老板，老板不在就找他哥，通过他们找老刘，包括我能自己想办法能解决的问题也如此。工作上也是消极应付，还在老板面前显露出力不从心的样子。这样过了有一个来月，老刘还没有回来上班的意思。

终于王老板拿着一串钥匙找到我了，说让我正式接替老刘的‘厂长’工作，还要把我的工资长上去。还叮嘱我，给公司加工铸件和热处理的外协户到时候还会给你‘打进步’的，就是送礼的意思。我听了后一脸茫然的样子对王老板说：“那可不成，我年龄太大了，干这个活真的难以胜任，如果倒退十年二十年的没问题，我不能给您耽误事。我只是暂时替补一下还可以，外协户我更管不了，到时候我可以给检验一下质量。我的回答有些出乎他的意料，王老板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但也不好说什么，毕竟我不是来应聘厂长。

几天后，老板又招来了一个姓柳的工程师，年龄在五十开外，一米七上下的个头，脸盘长得黑黝黝的，嘴角的两端时不时向上微微的翘着，给人一种自来笑得感觉。我见他言谈举止没有知识分子的气质，看上去不像是科班出身的工程师。他对我说，他来大邱庄好多年了，搞制管设备是很在行的。当天晚上他还买了些酒菜，在办公室请我和老宛喝一壶。老柳爱唱京剧，三杯酒下肚，就唱开了，老苑也不示弱，还哼了两口评剧。老柳对我说道：“张工，这里好啊！画错了图纸这个老板不追究，更不会罚钱。咱们这个岁数了，挣钱多少没关系，给多少钱干多少活嘛！”

一天，刘厂长回来看看，见到我就问，那个老柳到这干什么来了？我笑道，老板刚招来的工程师。他听了着说道：“没人要的，让王老板都给敛罗来了。他以上在大邱庄混不下去了，跑到江苏干去了，到那给人家弄砸了，吓得连工资没要就跑回来了。老板曾经提过他要来，让我给挡了。”

那天我刚走进钳工车间，蔡虎喊了我过去，指着地上放着的几个零件对我说：“张工！您看看图纸，柳工画得图好像不对劲，到我这里没法加工了，画的就是这个。”他指了指一旁的旧件。我慌忙用尺量了量，发现尺寸标错了，而且没法补救，全都报废了。我估算了一下，损失还不小。老板没有在家,我找到老板的大哥报告了情况，他听后无奈的说：“张工！赶紧让他改过来安排车间里重做，别给人家用户耽误事了，唉！我原来就听说这个柳工在在哪也干不长。”（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