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醒过来的云裳非常讶异。
“这里是……”
这里不是太华山的石屋。
而是白苑山的辰仙府邸，她正睡在自己房间的床上。
“小姑娘，你终于醒了。”
云裳突然听见一道低沉沙哑的声音，循着声音望去立即愣在了那儿。
“您、您是哪位？”
有位老妇躲在床铺和墙壁之间的细隙中看着云裳，房间内充满了浓浓的野兽味。
“老身名叫娥瑛，有事前来拜访龙王之子，需在此叨扰数日。”
“原来如此。”云裳点了点头道：“既然是客人就别躲在那儿，我来给你沏壶茶吧。”
她走下床，大大地伸了个懒腰。
通体舒畅，仙石散的毒似乎已经完全排出了，而且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必须确认。
云裳提心吊胆地摸了摸自己的胸口确认心跳。
“……我还活着，吞了龙丹竟然没死。”云裳自言自语地说着。
“什么！”老妇张大了眼，从床铺和墙壁间走出来，好奇地问道：“你当真吞下了龙丹？”
云裳的确吞下了龙丹，而且痛苦地倒在地板上……
老妇低声说道：“吞下龙丹竟然没事？据我所知，世上仅有一个凡人女子吞了龙丹后安然无事。”
“一个？”
“此人乃是辰仙的娘亲，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原来如此。”
老妇眯起眼睛窥视云裳，“莫非，你已经得到龙的神通了？”
云裳一直盯着自己的掌心瞧。
和过去没什么两样，不过，身体里确实涌出一股陌生的力量。
‘我变得和辰仙一样了吗？
那么，我可以完全了解他的感受了？’
云裳闭上眼睛。
没想到立刻就得到答案。
她的脑海尽是浮现出辰仙的面容。
云裳抬起头来，“这位大娘，你可知辰仙在哪儿？”
……
云裳的心扑通扑通地跳着，她轻轻地推开药房的门，辰仙正靠着桌子阅读竹简。
他抬起头看见云裳，温柔地对她露出笑容，“你醒来了啊。”
“嗯。”云裳点了点头跑向辰仙，紧紧地抱住他。
“云裳？”
“辰仙，我知道了，我终于知道辰仙想要什么了。”
“我……想要的？”
“嗯！辰仙一定是想让我知道自己出生的经过，以及是如何被养育成人的，你希望能让我先了解这些，然后再看着现在的你，理解并接纳你。”
辰仙静静地看着云裳，接着声音沙哑地问道：“你……为什么会这样想？”
“因为，我也曾经有过那样的眼神……”
那晚，她被关在冰冷无比的房间里，怀着比天气更加寒冷的心孤零零地躲在被褥中。
云裳想让外面的人知道，自己不只是云家的小女儿，也希望他们能了解自己是在嘉州出生长大的。
云裳一直非常渴望别人能了解自己、疼爱自己，可是最令云裳痛心的是，连她都开始对自己的存在意义产生了质疑。
要活在世上，无论如何都不能缺少一颗爱自己、认同自己的心。
云裳抬起头来，发现辰仙闭着双眼，因此看不出他的表情，不过，辰仙将手臂绕到云裳的背后，轻轻地搂住云裳，“你学了读心术吗？”
云裳笑盈盈地说道：“一定是吞下龙丹的缘故！一觉醒来头脑特别清楚，一下子看透了许多道理。”
辰仙苦笑着说道：“这么厉害啊，那么，以后就可以使用神通喽。”
云裳正经八百地回答道：“没试过，不知道行不行，使用神通法术什么的需要练习吗？”
“不需要吧。”
“啊！我也能在天空中飞翔吗？”
“难说呀，你想飞上天去？”
“嗯！”云裳老实地点了点头，“太阳落山时，云和云之间有时会产生缝隙，那儿不是会闪着漂亮的光辉吗？每当此时，我便很想飞到那儿去瞧瞧，这是最近萌生的念头。”
“为何？”
“金龙不是消失于西边的天空吗？自从我开始怀疑辰仙是龙的时候，便对传说中的金龙特别有好感，老爱望着西边的天空发呆。”
辰仙突然睁大眼睛，“所以你才会每日跑到楼台上？原来你不是去看都城啊！”
“对呀！”
辰仙抚着额头发出一阵干笑。
“辰仙？”
辰仙在大笑过后，眯起了眼睛低头看着云裳，“我总以为你想回都城去。”
“怎么会？我希望能一直留在这儿，直到辰仙不喜欢我为止。”
辰仙露出沉稳的笑容，“我会帮你实现心愿，不过很遗憾，你无法飞翔。”
“果然，只吞了龙丹还是不行呀。”
“云裳，那并不是龙丹。”
云裳眨了眨眼，顿了一下才惊讶地叫出声来：“不、不是？可是蒲方他……”
“当初我在嫂嫂的百般恳求之下，确实炼制了两种丹药，其中一种药完全依照仙丹纲目中的记载，混了龙血进去；另外一种则是没加入龙血的不完全丹药。我交给嫂嫂的便是第二种，所以，你和嫂嫂吞的都不是龙丹，不过，多少还是有些延年益寿的功效。”
“真的是这样？那……为什么蒲方的夫人会……”
“这我就不得而知了，嫂嫂她看似柔弱，实则内心刚烈，大概是发现自己吞的不是龙丹而绝望得服毒自杀吧……”
云裳难过得低下头去，“你跟蒲方照实说不就好了？”
“爱妻自杀或因意外而去世，两者的悲伤程度不同。”
因此，辰仙才会甘愿成为蒲方怨恨的对象。
长达三十多年。
他就是这么善良。
但是人们难以理解辰仙的善良体贴。
云裳默不作声，发现自己愣在原处后又抬起头来，“那么，辰仙早就知道蒲方给我的并非真正的龙丹？”
“嗯，的确，只是我没想到你竟然会吞下去。”
“……这么说，打从一开始就没有什么神通可以飞翔喽！”
“没错。”
“你是在戏弄我吗？”
云裳气得满脸通红，辰仙得意地笑着，“对不住，看你当真了，忍不住就……”
“哼！还说我当真，你这大骗子！”
云裳气得直打辰仙的胸膛，辰仙则笑嘻嘻地求饶：“别生气了，你那么想使用法术吗？”
“才不是！”
“那你是想和龙一样长生不老了？”
“我早就说过，只要活到一百岁我就很满足了！我……”泪水在云裳的眼眶中打转，辰仙惊讶得收起笑容，云裳轻轻地咬了咬下唇后开口说道：“我多少了解蒲方夫人的心情，因为，我、我也曾想过要为辰仙生孩子。”
辰仙不禁红了脸。
云裳发觉自己的话中含义后，也羞得满脸通红。
她难为情地低下头来，没想到……
“不行吗？”辰仙温柔地说道。
云裳抬起头来，辰仙笑容满面地望着她，但她却望着辰仙摇了摇头，就在此刻……
“哼！打扰你们了！”
两人同时望向来者，只见化为少年姿态的阿白站在门口，一脸尴尬地说道：“有人来拜访云裳！”
“我？”
云裳正在诧异之际，阿白身后突然出现了一张老翁的脸。
“崇吴山之王……”
来者正是举父，和上次不一样，举父这回换上了华丽的绢袍。
他应该是辰仙的客人呀，找我干嘛……云裳歪着头纳闷，没多久……
“今儿个是黄道吉日，本人专程前来迎亲。”崇吴山之王如此说道。
但是这里哪儿有新娘子呀？云裳东瞧西望，然后突然想起来某件事，吓得花容失色。
“枳、枳壳……”
对了！云裳不小心收下这位老人家送的求子之实。
“准备妥当了吗？怎么还是这副穷酸样？唉，我就知道会这样，所以已经为你准备好了许多嫁妆。”
语毕，打外面进来了许多小猴子，它们搬来大大小小的箱子摆在地板上，箱子里装满了光亮闪烁的华服以及漂亮的宝石。
云裳心中非常焦急，“那、那是一场误会。”
“什么？”
“我不能、也不想嫁给你。”
“这可不成，你已经收下枳壳了。”
“可是……”云裳困窘地找寻说辞辩解，接着……
“崇吴山之王。”辰仙终于站出来打圆场，“请原谅她的无知及无礼，都怪我没有好好教导她。如何，能否退掉这门婚事？”
“不成不成！枳壳之约不得回绝。”
“不成，你不能带走她。”
举父抚摸着白色的长须眯着眼睛问道：“为何？”
辰仙微笑回答：“因为……她是我想迎娶的姑娘。”
云裳用双手捂住了嘴。
老翁嘟囔了几句之后，暂时沉默下来。
他不久又开口说道：“你从未亲近过凡人女子，我就在想是不是这么一回事！也罢，那么这些嫁妆就送给小姑娘喽。”
“多谢。”
老翁唠叨了几句之后，便催促着喽啰们离开。
“真受不了！”阿白不屑地发出抱怨，“你这家伙总是占尽便宜！”阿白开口臭骂，转过身去面对云裳，“咱呀，只要云裳对咱笑，咱就满足了。云裳，你觉得幸福吗？”
云裳用力点点头。
“太好了。”阿白用十分柔和的语气说道。
云裳有点感动，不由自主地抱住阿白，即使化为人形，阿白身上还是有一股狗骚味，阿白难为情地搔着脸颊。
“所以说呀……唉，算了。”
“云裳，好了吧，该放开那家伙了。”
“小气鬼，抱一下都不行吗？云裳可是最喜欢咱的柔软毛发了！”阿白变回天马得意地说道。
“厚颜无耻！果然还是该把你拿来当药材。”
“啧，每次都这样，要是你这个方士有真本事的话，不需要咱的肝脏也能炼出神丹妙药吧！”
喧嚣快乐的时光再次造访白苑山上的老旧府邸。
娘亲去世即将届满六年，云裳终于找到了自己的栖身之处。
找到了娘亲所说的如意郎君。
看着跟辰仙打闹的阿白，云裳突然想起远在南方的某座山上，被成群仙女围绕却孤独无伴的青龙。
总有一天……
希望他也能找到属于他的幸福……
云裳打从心底如此祈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