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尘，你睡了没有？”吕大力突然从被子里钻出一个头来，冲着归尘小声喊道。月光透过纸糊的窗户照进屋子里来，窗户上有一个小破洞，像是被人给捅破的，屋子外面的风透过破洞不断地钻进屋子里。

有些冷，归尘紧了紧被子，随口应道：“怎么了大力。”

“你还没睡呀。”吕大力说道。

“嗯，快了。”归尘翻了个身，含糊不清说道。

“哦，那睡吧，明天再跟你说。”吕大力说了一声后，也裹紧被子进入梦乡。在梦里他又梦见了归尘，为什么要说又。因为他第一次梦见归尘是他抱着归尘到酒馆里面那晚，他梦见归尘浑身是血。那时候他还不知道他叫归尘，在梦里归尘慢慢靠近吕大力。

吕大力虽然看到归尘浑身是血，但是并没有太害怕，只等到归尘来到自己身边，他看着归尘的脸，很奇怪的是，在梦里他始终看不清别人的脸，尽管有那种感觉能知道这人就是身边的谁谁谁，但就是看不清长相，就像是朦朦胧胧地被雾蒙起来的感觉。

等到他醒来，他也就将晚上做的梦，忘记的差不多了。只记得归尘来到他身边，后来跟他说了什么，他一句都记不得。

这次他又梦见了归尘，他梦见自己走在镇子的街上，准备去药店。归尘从酒馆里跑了出来，“大力哥，还要去药店吗？”

“去呀，为什么不去。”吕大力答道。

“走，跟我去空地吧。”归尘拉着他的手就往空地跑去。尽管他对于空地是怀着一种恐惧的心态，但他还是愿意跟着归尘去了空地。到了空地之后，他看到那些欺负他的人都站在空地那儿，这让他有些害怕，脚步也不自觉地慢了下来。归尘回过头来，“怎么不走了，大力。”

“他们，他们都在那儿。他们会欺负我的。”吕大力说道。他不想去空地的主要原因，就是不想再被人欺负。

“可是你如果不面对他们，是不可能不会被欺负的。”归尘突然说道：“只有你打败了他们，他们以后才不会欺负你。”

“不行的，我，我打不过他们。”吕大力说道。

“你不试试，又怎么会知道呢？”归尘说道。

吕大力看向空地，那儿站着的一个个都是当初欺负过他的人，最前面站着的是董兴。董兴黑黑的，穿着一身干练的短装，他稍微弯着腰，他总是习惯这样弯着腰，朝着自己吹口哨，“怎么着，吕大力，你又来空地啦。”

“你们看呐，这个胆小鬼还敢来空地，他想挨打了是吧。”

四周突然想起轰鸣般的笑声，一直围绕着吕大力宰转，虽然他极力地闭上眼睛，捂着耳朵，但是那笑声还是不停钻入自己的耳朵里。他突然听到归尘的声音。

“大力，你相信我吗？”

那一直围绕着他的笑声倏忽消失不见，他就这样愣愣地看着归尘，“归尘，你……”

“大力，要是你相信我，你就冲上去，和他们打。我相信你能打赢的。大家都说你笨，你傻，你胆子小。但是我知道，你只是缺少一点勇气和肯定。只要你冲上去，你就能打赢。只要你肯做某件事，你也能做到！大力，相信我。也相信你自己。”

“相信我？我能做到……吗？”吕大力愣在原地，他能做到吗？似乎从小到大，他都没有听到过哪怕一句的夸奖。小时候他跟着吕梁走南闯北，吕梁总是在训斥他，不是他做错了事情，就是他又把什么搞砸了。有一次他做饭，吕梁吃过后直接将饭给倒了。只是因为吕大力放错了一样菜。

似乎在他的记忆里，他没有接受到过任何一次的表扬，夸奖。人们总是在说自己笨，于是自己就变得越来越笨。人们说自己不会做事，于是自己就更加地不敢去做任何事情。他哪怕是一个拥抱都没有，他没有得到过吕梁的一个拥抱。虽然他知道吕梁养活他俩，是很不容易。似乎吕梁该做的都已经做了。但是他唯一没做到的，就是去爱他的这个儿子。

吕大力醒了过来，太阳照在他的脸上，他感觉今天的太阳似乎和以往的有些不同。好像……更温暖了一些。吕大力感觉到枕头上湿湿的，他抬起头，发现枕头的两侧已经被泪水打湿了，而他的脸颊上，还能感受到昨晚流过的那些眼泪。不过吕大力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好，相反他甚至感觉自己很轻松，浑身都很轻松。

他起身，看到归尘已经起床了。吕大力迅速起床，收拾好床铺，开始洗漱。他来到后院里，见到归尘一个人站在那儿，闭上眼睛，不知道在干嘛。吕大力刚想开口询问，突然被身后的父亲吕梁给拦住了，他拉着吕大力来到大堂里，对吕大力说道：“他在练刀。”

“练刀？难道就站在那儿就能练好刀吗？”吕大力平时里也用刀，他砍驴的半个身躯，从来只需要十几刀就可以砍完。所以他不理解为什么归尘练刀，要站在那儿一动不动。

吕梁拍了一下他的脑壳，“你咋这么傻呢。我跟你说，刚才我就站在那看了，归尘从一早，就站在那儿，他腰里别的刀你看到没有。”

“看到了。”吕大力老实回答。

“他之所以站在那不动，就是一直在等。”吕梁说道。

“等？等什么？”

吕梁深吸了口气，缓缓说道：“等一个出刀的机会。”

“哎呀，爹你说的那么玄乎，我就是听不懂嘛。”吕大力才不懂什么站那儿不动等出刀。按照他的想法，只要是拔出刀，砍出去不就好了。干嘛还要等。要是都等的话，那也就不用杀猪杀羊了。只需要等猪羊死了，不就行了。

“唉，跟你说了，你也不懂。不过依我看，归尘的刀法很是厉害。”吕梁说道，他早就觉得归尘不像是表面那么简单，虽然归尘看起来面目清秀，识文断字。但是就看他那柄刀，就是价值不菲。今天看到归尘的刀法，他更是印证了自己的猜想。归尘一定跟着刀术大师学过。不然凭借他的年纪，不可能领悟到如此高深的刀法的。

“爹你说归尘的刀法厉害，我就觉得他厉害。你还说那么多我听不懂的干啥。”吕大力说道，忽然他想到什么，好奇问道：“那爹你说，归尘的刀法，和你教给我的刀法，哪个更厉害？”

吕大力这次提出了个好问题，吕梁思索了起来。要是说归尘的刀法厉害，那自己的刀法也不差，不能在孩子面前丢脸，他在教吕大力这套刀法的时候，可说了这是当年军中流传来的刀法，一招一式都是杀招。可若是说自己的刀法厉害，又未免有王婆卖瓜，自卖自夸之嫌。

虽然比较起来，是归尘的刀法更高明，但是话总不能这么说。吕梁拍了一下吕大力的脑袋，“当然自家的刀法厉害。这吕家刀法，可是我祖父传下来的。听说那可是从军中就一辈辈传下来，一招一式都是实打实的杀招。你这小子，学的不怎么样，想的倒是挺多。只要你学会这吕家刀法，保你入江湖也能是闯出一番名堂的。”

“哦。既然是爹你说咱的刀法厉害，那就是咱家的刀法厉害。我一会儿去找归尘切磋切磋。”吕大力说道。

吕梁真是没想到，今天的儿子好像有点不对劲了，但是总感觉不出来哪里不对劲了，不过他还是制止了吕大力，“刀剑无眼，免得伤了你们。还有，你先把我吕家刀法练好再说，在学了五招，就想和人家比试。等学完了再说。”

随后不再管吕大力，直接走开。他害怕吕大力再提出来什么让他难回答的问题。

后厨，吕大力正在运刀如飞，宰肉剁骨，看到院中的归尘，他连忙跑了出去，手都顾不得擦一下，“归尘，你今天早上那刀法，是跟谁学的啊？”

“哦？大力对我的刀法感兴趣？”归尘说道，“我是之前跟我叔叔学的刀法。”

“不是感兴趣，我爹说你的刀法很厉害，所以我就想知道咱俩的刀法谁更厉害。”吕大力说道。

“这个，我叔叔教我的刀法，我才学会一招。那肯定是吕梁叔的刀法厉害了。”归尘说道。

“才一招啊。”吕大力有点扫兴，那肯定是没有自己家的厉害。毕竟光是吕梁说的吕家刀法，就是十三招呢。自己都学会了五招，而归尘就学会了一招。这样一来，还真没法比。

吕大力悻悻地回去后厨剁肉去了，吕梁看到他们聊了一会儿，也凑了过来。“那个归尘呀，大力是不是和你说刀法的事呢。”

“嗯。”归尘说道，“大力哥想知道我们俩的刀法谁更厉害。”

吕梁立马紧张了起来，“可不能和他比刀法呀。他小时候就是后脑勺上让人打了一锤，现在才变成现在这样，所以我就一直没教给他武功。”

“吕梁叔你不是将家传的刀法教给大力哥了么。”

“那不一样。”吕梁叹了口气，“归尘，来坐。”他们两个坐在水井旁，吕梁接着说道：“大力这孩子呀，自从经历了那次之后，我就再也不行走江湖了。于是就来到了凤凰镇住了下来。我不想他走我之前的老路啊。经营着一个小酒馆，这样的日子更适合他，这刀法，总不能在我手里断了。你说是吧。我也就让他用刀法剁剁肉罢了。你说让他去靠着这套刀法，去走江湖，大力也不是那种人。”

“我知道，大力心思单纯，他还是适合做个小生意。没想到吕梁叔当年还行走过江湖。”归尘说道。

“哪算行走江湖啊。也就是一个混字。在哪混不是混。我当时是在老家混不下去了，也就想着谋个营生罢了。其实江湖江湖，有什么江湖啊。全都是混口饭吃，都是苦命人。要是太平日子，谁愿意过这儿刀口上舔血的日子。唉，一想到那些日子，我就……”吕梁摆了摆手，示意自己说不下去。“归尘，我知道你不是普通人。就看你今天的刀法，我就知道。出自名家，而且你练的也小有成就。我就希望一点……”

“吕梁叔，你说。”归尘说道。

“只要你能记住吕大力这个朋友，别亏待了他。我也就放心了。”吕梁说道。

归尘拍了拍胸脯说道：“吕梁叔你放心，大力哥是我的兄弟，我绝对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他的。”

“那就好，那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