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兄与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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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台,没有锦被,没有任何庸俗的珍玩,华贵的摆设。

这屋子的精雅,正如天生丽质,若是添了脂粉,反而污了它的颜色。

石观音坐在这里,只觉得说不出得放心和舒服,这本就是她的世界,这儿的一分一毫她都很熟悉,也很欣赏。

轻微的风带起幔布清扬,石观音缓缓道:“无眉,你来了。”

珠帘外立着一个身着翠绿衣裳的美人,她垂首而立,一张素净的脸庞在日光下几乎没有丝毫瑕疵,就像是享誉世间的大师精雕细琢的一般。

然而如此花容,在石观音面前,也不过是萤火之光。

屋子里美艳的妇人轻笑道:“无眉,你一直都是最合我心意的弟子,想必也知道如今应该做些什么。”

翠绿衣裳的美人眸子里是一片盈盈水光,姿态翩然:“恭喜师父得偿所愿。”

脚步声渐渐远去,直到再也听不见了。

石观音的目光渐渐灼热起来,她站起来瞧着闺房的墙角,垂着一面天青色布幔的墙角。

她胸脯起伏着,深深吸了口气,上前几步拉起这布幔,便露出一面晶莹而巨大的镜子,镜框上镶满了翡翠和珠宝。

这些价值连城的珠宝,并没有使这个屋子显得庸俗,房子里所有的光彩,仿佛瞬间都汇聚到了这照的人纤毫毕现的镜子上,这镜子本身,似乎就带着种奇异的魔力。

无论谁走到这镜子前,几乎都会忍不住要向它膜拜下来。

石观音也不例外。

她站在这面镜子前,也不知站了多久,她痴痴地瞧着镜子里的自己,苍白的脸上,渐渐泛起了可爱的红晕。

闺房里有张宽大而舒适的椅子,石观音就坐在这椅子上,远胜星光的明亮双眸紧锁着镜子里的自己。

她的神情很愉快,是那种见到心上人的愉快,光洁的脸上也泛起了种少女般羞涩的红晕,风华绝代不可方物。

轻柔的呢喃如耳语:“这世上,果然还是你最好了。”

屋子里只有一个人。

镜子里也许还有一个人。

——如石观音这样的女人,天下间无数杰出的男子为其倾心不已,她却一个也瞧不上,她心中思慕的究竟是谁?

——怕是只有她自己了。

沙漠似乎总是一成不变的,没有任何生机和活力,即便是雄浑一望无际的沙丘,也因为时常得见而没有了震撼之感。

不,也许还是有些变化的,毕竟风沙舞动,沙丘的大小和位置都会改动,而人类的眼,到底分辨不出这种变化。

白泽懒洋洋地趴在窗边,欣赏着沙地起伏不定的弧度。

珠帘悬挂,将船的内外分隔出两个世界,似乎要将外界的热气隔绝,但还是有些细巧的沙粒随着风的舞动飘扬而入,在这猫儿的四周,却仿佛有层看不见的薄膜,尘埃纷纷退避开来,它的皮毛雪白,自初始就纯正没有一丝杂色,世间也没用任何事物能够将其污染。

无花凝视着它的身影。

猫这种生物,高傲任性、漂亮优雅,无论是谁瞧见这样一只娇小可爱的幼猫,都要忍不住露出些笑意来。

而无花清晰地知道,眼前的是一只兽。

灿烂的日光洒落在洁白的身躯,小巧的身型上似乎叠着层幻影,看不清模样,只觉如斯威严、美丽而强大——上古时代的白泽,究竟该是何等模样?

像是察觉到他的注视,猫咪轻轻翻过身来,琥珀色的眸子微微眯起,有金色的光泽流转其中,仿若重重雾霭笼罩,褪去了没有平日里的清澈懵懂,如同高高在上的神,于云端之上偶得一念,漫不经心俯瞰世间。

白泽如今,是只有无花才能瞧见的。

吴菊轩的爱宠小猫和男宠长孙泽同时消失不见,奇异的是龟兹王宫上上下下,竟无人对此有一丝疑问。

——超越常理、不可掌控的力量。

但也无所谓了。无论如何,这是他的兽。

日渐当空。

小猫依旧趴在散发着凉意的竹子上,偶尔抬头,带点渴望地望向头顶的鹰群。吃太多肉可不好,若是控制不住,这个世界可没有d伯爵的宠物店,可以提供生人尝鲜。

无花轻笑着调侃:【你又何必欺负它们。】

幼猫头也不回,道:【欺负它们的不是我,是一点红。】

黑锅到底还是中原一点红背了,他本就不是一个伶牙俐齿的人,答应别人的事更是定会做到。小猫思及此,不由感叹:【他虽然是个杀手,却实在比很多正人君子都要好得多。】

无花神色一凝,沉默下来。

敏锐地感知了主人的情绪,小猫柔软的身子蹭过来,跳到主人盘在一起的双腿间仰头笑得狡黠:【主人,你吃醋了?】

无花似乎想到反驳,突然面色一正,道:“红儿回来了。”

长孙红是带着四个人一块来的。

当先一人面无表情,在这酷暑之地也穿着一身最吸热的黑衣,即便如此,周身仍笼着种散不去的阴冷之气,仿佛常年与死神为伴,正是几日不见的中原一点红。

他手中牵着条粗糙而结实的麻绳,绳子的另一头系着两个人,一个驼子,一个麻子,瞧上去好像是他的俘虏。

一点红是个杀手,杀手总是习惯用杀人解决问题,他也不是个善于变通的人,又何曾会有俘虏?

这本是个绝不能忽略的疑点,无花的目光却略过三者,带着些急切落在第四个人身上。

那是个少年。

小麦色的健康皮肤,俊朗的面容上一双眸子黑亮有神,身上洋溢着种年轻人特有的朝气和活力,让人一眼瞧上去就很舒服。

他宝蓝的衣物染上少许尘埃,仍旧不能掩盖原本的色泽,就如同他的名字他的人,清澈的眸子里蕴着种说不出的灵气,即便遭遇挫折也不能遮挡骨子里的那种不屈。

南宫灵。

无花在这世上唯一的亲生弟弟。

幼猫打量着两人相似的眉眼,幽幽道:【他也上瘾了。】罂粟的瘾。在人类之中,这也许的确算是高明的手段了,但如此相似的重合,却让人觉得传言中手段毒辣的石观音有些……黔驴技穷?

古往今来,真正高明的,从来都是掌控人心。

人心易变。

无花垂下眼,任由阴霾渐渐聚集,透过并不高明的易容,白泽可以清晰瞧见他脸上渐渐浮现的笑容,凉得沁骨。

他早该想到的。

小灵到底长大了,不再是那个事事以母亲兄长为先的孩子,更何况丐帮的权势太灼人,石观音又怎会不做一点防范?

石观音是怎么想的,无花也可揣测一二。

她想必以为小灵是舍不得放弃这偌大的权势的,只因天下任何一个有野心的男人都不可能放弃,何况是曾经在丐帮万人之上一人之下、少年气盛的明火堂堂主?

石观音想不到南宫灵不会再回丐帮,只因她自己就绝不是这种人。

在此之前,无花也不是这种人的——他抬眸,瞧向挨在腿边绕着尾巴转圈、将一只猫模仿地惟妙惟肖的白泽,心中几许涟漪逐渐平复——世事无常,火光刹那汇聚燎原,命运本不可期,却可改变。

吴菊轩站起来,缓缓而笑:“几位总算是来了。”他的“面貌”虽丑陋到让人不忍目睹,声音却优美如潺潺流水,这显然是种极大的反差,已经上了船的南宫灵神色却是一松,露出些许欣慰。

白泽甩了甩尾巴,细细的绒毛隔着层轻薄的布料在脚踝处贴合,不怀好意道:【他早就认出你了。】

无花:【……】作为一个在弟弟面前形象一直非常完美的哥哥,无花僵硬住了。他的视线转移到一点红手中牵着的两个可疑人物身上,果断迁怒了。

猫儿弓起背伸了个懒腰,舔着爪子看眼前的闹剧。

驼子和麻子不出意料是由楚留香和姬冰燕两人装扮而成的,这两人本也是江湖上一流的好手,可惜有心算无心,他们如今是斗不过无花的。

敏将军和洪学士在听说这两人中的一个是那中原武林美名远扬的盗帅楚留香之后,十分有主见地将两人连同一点红扔下了暗舱。

——天下第一美人石观音就要来了。

——两个龟兹叛臣显然不想让不相干的人来分享这份福气。

这儿是沙漠,船上的食材并不如何丰富,却带着一种游牧民族的爽朗和热忱,酒是烈酒,肉是好肉,两个龟兹叛臣大声谈笑,话语间对石观音推崇备至,长孙红娇笑着搭话,无花偶尔也说上两句,南宫灵的面色却越来越苍白。

吴菊轩笑道:“皇甫公子莫不是厌了这热闹?”皇甫公子,自是南宫灵的假身份。

有白泽在一旁,消息的获取变得格外容易,无花知晓自家弟弟在这大漠之中吃的苦头,甚至知晓楚留香与小灵之间的暧昧情愫。

南宫灵勉强笑了笑,道:“连日奔波,身子有些撑不住了。”

吴菊轩瞧了他半晌,幽幽道:“皇甫公子既然已经累了,就早些休息罢。”

瞧着南宫灵分明是前往暗舱的背影,无花不由长长叹了口气——留不住的到底留不住。

白泽拖长了声音,戏谑道:【嫁出去的弟弟泼出去的水——】

无花冷冷道:【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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