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在网吧之外的地方，无人的街道亮如白昼。可那不是路灯安静的微光。

而是更为狰狞狂暴的，火焰的恐怖身影。

也许是约定俗成的缘故，几乎所有网吧的门都开在逼仄偏僻的小巷。穿过狭小的阶梯又走出同样狭小昏暗的门扉，徐佑霁情难自禁地伸起懒腰。迎面而来的热风一吹……他又觉得果然还是回去再玩一局比较好。

“直接回家了？”周淮慢了一步出门，懒散的问他，“唔……果然网吧的椅子是越坐越不想动了。”他说着，一边也在疏松筋骨。

“没呢。我爸妈出去了，就我在家。”

“哦？什么事出去的。”周淮随口一问。

“陪我姐参观大学去了，顺便在杭州玩两天。”

“杭州？浙大吗？！左姐这么厉害！”

徐佑霁鄙视地对周淮一斜眼：“你这该死的学霸还需要用这种惊叹的语气说话吗？”

周淮嘿嘿笑着没接他话茬儿：“对了，那你怎么不一起去呢。”话音刚落，他就看见徐佑霁捂着胸口作痛心疾首状说：“我感受到了来自学霸的恶意嘲讽……”

“再矫情就给我滚蛋。”

“好吧我就是不想去啊。”徐佑霁一秒收起搞怪的表情，变脸之快令人咋舌，“反正考不上干嘛还要去给自己添堵。而且到那边他们三个肯定要对我放嘲讽，还不如留在这里陪你打游戏来的自在。”

“呃，你在家里混的好惨。”周淮怜悯地看着他，豪迈地一挥手，“既然如此今天的夜宵就由小爷请客。走走走吃烧烤去。”

“AA吧，欠你的都快还不清了。”徐佑霁也加快脚步想追上前面小跑的周淮，结果在出巷口时一个没刹住撞在了突然停下步伐的周淮的背上。“怎么了？”徐佑霁问。

周淮伸手指向彼方，他脸上的光线忽明忽暗。

徐佑霁似乎明白了什么，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一座教堂正溺亡在火焰的狂潮。

火焰跳动在徐佑霁的瞳孔深处：“这是怎么了。”他的眼神里充斥了迷茫……与兴奋？

“着火了。”周淮淡淡地说。

“是啊，我看见了。”徐佑霁说。

两人就站在巷口静静地欣赏火焰的舞蹈。在她倾世的舞姿下，与其共舞的水柱简直如瘦小的麦秆那样虚弱。

“你练琴的地方被烧了耶，不心痛吗。”徐佑霁突然问。

“心痛到不能呼吸了。”周淮面无表情，或许是他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这种情况。“那架钢琴的音色是真的好哇……诶，你去哪啊？”

“我就凑近了看看。”徐佑霁一耸肩，“总不会是无缘无故烧起来的吧，我找人问问发生了什么事。”

“哦，也是。”周淮眯着眼睛瞧瞧远处的那座宏伟建筑，暗自笑了笑：果然什么都看不出来。

“诶你等等我啊。”回过神的周淮发现徐佑霁已经甩了自己一大段距离，急忙迈开步子追上去。同时也看见了与教堂隔了一条马路的地方那群自发地站成半月形的围观群众。消防员们就站在他们视线的焦点位置。

待周淮赶到时，徐佑霁已经娴熟地融入人群和一帮子吃瓜大爷大妈扯皮。内容不外乎“张老爷子许久不见身子骨还挺硬朗的啊”“哟这不是徐小子吗怎么样期末考试得了几分呐”“呵呵大爷你好大爷再见”……

周淮稍显无奈地笑笑，顺手从闻风赶来的小贩桌上抄起一块切好了的瓜吃起来“一会儿结账。”周淮给小贩补充说。

他也不急，就这么吃着瓜看看喧闹的人群拍照的、发自拍的。总之就是看热闹不嫌事大。他们当中假如真有那么一两个人与此事相关，那么绝不会继续混迹在这狂热的人潮中。这是周淮刚刚想到的，因为他想到了他自己。他敲敲自己的肋骨，里面传来沉闷的回响。仅仅是失去了一处挺有趣的场所，自己的心里就闷得向空了一块。那么那些与教堂切身相关的人呢？

如果那个人是他，周淮想，他会沉默地离开这些喧嚣的人群。

“还是火焰更美一些啊。”周淮不再想下去了，他咬了一口瓜重新注视攀附在教堂里的火焰，用它们来填补心中小小的空虚感。

一块瓜吃完，周淮顺手就去摸第二块瓜。这时他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稍稍扭头就看见徐佑霁咬着一口瓜在自己旁边坐下。

“问完啦？”

“嗯。”徐佑霁吐出西瓜籽接着说，“现在还没确认是什么原因，不过大部分人猜说是煤气爆炸。因为很多人当时听见了爆炸声。”他又咬了一口瓜，嚼了嚼咽下去说：“也有人说是电路老化什么鬼的。总之还得等官方说法，看明天的新闻吧，已经有电视台在采访了。”

“感觉挺不可思议的啊。”

“嗯？怎么说。”

“你明明不喜欢社交。”周淮含着瓜吐字模糊，不过多年的交情让徐佑霁完全无视了这点小障碍，“但是你跟谁都能谈得来……这么说吧，你把社交技能点满了。”

“这有什么奇怪的。”徐佑霁轻笑，不再接他的话了。周淮看出了他对这个话题兴致寥寥，只有自语：“……所以我才觉得你奇怪呀。”

“烧烤还去吃吗？”徐佑霁啃完，将瓜皮往垃圾桶里一丢问道。此时周淮也吃完第二块瓜，正向小贩要纸说：“老板，总共多少钱？”

“6块。”

“嗯……”付完钱，他把脸转向徐佑霁说：“去啊，现在就可以走了。”

……

围观者三三两两来了又走，两个少年混在其中丝毫不显眼。对他们大部分人来说，这只是增加他们茶余饭后谈资的见识或阅历。

可是莫名的，周淮在离开时有那么一瞬间全身一寒，仿佛有电流瞬间走遍上皮细胞。

他又回头看了一眼教堂方向。

嗯，火势似乎小了一点呢。

“错觉？”周淮小声地喃喃，没有深究下去。

他快走了三两步跟上徐佑霁，之后就忘了这回小事。

毕竟，现在是夏天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