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在青竹间周旋，一黄一藏青两道身影在竹林间快速穿梭，起落间簌簌掉了一地竹叶。
季翎蓦然加速，两人间的距离迅速缩短。
“师弟你太慢了。”
“师兄，这话还是等你抓到我再说吧。”
眼见季翎就要赶上季暄，季暄猛地一个折弯，脚勾在竹子上来了个垂直变向，同时那根竹子被他转向的力道勾得向下弯去。季翎急急停住脚步，险些被竹子打个正着。
一个停顿的功夫，两人之间的距离再次拉开。
“怎么样，纵然速度比我快，论灵巧你还是比不过我的。”
季暄挑衅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季翎微微勾唇，手指在身边竹子上一按，提步再次急追而去。他身后，被按风竹身上隐隐现出一道白印。
又是数个回旋，季暄忽然从竹叶间擦过，再回身时手中光华骤现，数道绿色寒光疾射而出，直直袭向季翎。季翎一惊，急急闪身避开，眼见着被寒刃擦过的竹子骤然现出刻痕，季翎挑眉一笑。
“看来师弟你长进了不少，都能以叶为刃了。下手这般狠，莫非是对我积怨已久了？”
正快速往前的季暄顿觉后背一凉。
“……哪里，我这是知道师兄你肯定能避开！咦，师兄你怎么停了？”
“因为你没地方可去了。”
“师兄你开什么玩笑，这么大块竹林……”
很快，季暄笑不出来了。他发现自己无论怎么向前，都拉不开与季翎的距离，无论往哪个方向都会绕回原处，而季翎就站在几步外悠然看着他四下仓皇。
没一会儿，头晕目眩的季暄决定奉行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信条，认命走向季翎。
“我输了。师兄你这练的什么邪术！”
“你可以去问问师父他教的什么邪术。”季翎挑眉瞥了季暄一眼。
“师父教的？”季暄一怔，忽然想到什么，仔细去看那些竹子，果然在一些竹子上发现隐隐白印，这些竹子相互照应，极巧妙地构成五行五角之势。
“这是藏风阵？师兄你居然练成了！”季暄惊叹道。藏风阵，意指连风都能困在阵中。师父曾私下给他们俩演示过几个阵法，藏风阵便是其中之一。因这几个阵法十分复杂，师父也没指望他们能多快掌握，只说让他们慢慢琢磨。
“之前在宫里没见你练成，怎么现在忽然就练成了？”季暄想不明白。
季翎故作神秘地笑着。
“因为有贵人相助。”
季暄翻了个白眼，靠在树上：“我猜到是谁了，怪不得这几日总见你们在一起。不过，我们这样折腾侯府的竹林真的没问题吗？”
“我已经与长安君说过了。”
“哦？怎么说的？”
“说借他的竹林一用，长安君让我们随意用。”季翎答得理所当然。
季暄看着一片狼藉的竹林，无言，长安君定是没理解师兄的借用是什么意思才会答应得那么爽快。
离试仙大会开始还有五日。
木九黎在屋里练着昨晚弈教与的新的祭印术。反复凝神却始终在最后一步功亏一篑，哪里不对呢？正在她暗自思索之时，窗户处忽然传来敲击之声。木九黎抬头望去，便见季翎正带笑站在窗外，手指还停在窗户上。
“来了。”
不知不觉又到下午了呀，木九黎心中想着，应声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还是那片竹林吗？”
走在路上，木九黎忍不住问道。她觉得再这么下去，那片林子就真的要面目全非了。
“只毁一处总好过多毁几处。”季翎悠然答道。
木九黎想了想，好像也有道理，释然放下愧疚感。
两人到达竹林。
“藏风阵你已经掌握，今日是什么？”木九黎问道，有些期待，虽说因为灵力的关系她掌握不了阵法，但看着就足够让人新奇，而且这几日她也算是参与其中。
“今日练的这阵叫迷陵。成功的话能让陷阵之人产生数重幻影。”
“数重幻影？”
“就是能看见好几个我。”季翎笑道。
木九黎愈发感兴趣，当即走到竹林里一片小空地中，闭着眼等着季翎施阵。
季翎看着乖乖闭上眼的木九黎，嘴角笑意愈深。飞身而起，在林间穿梭着，一边探查着的阵点一边道：“迷陵应用的是八卦两仪，阵点也是依据八卦之势。”
木九黎在心中回忆着八卦之势，同时凝神感觉着季翎灵力的动向。
没多久，季翎在一处停了下来。
“天乾地坤，地坤位设于此可合适？”
一片黑暗里，木九黎仔细感受着八卦之象和季翎所在的位置。
“乾三连，坤六断……应再往西南偏一点。”
然后木九黎感觉到季翎顿住了。
“西南……是哪？”
木九黎默了默，睁眼看了眼季翎，压着笑意正色道：“以你的位置，是左后边。”
季翎再次为自己的方向感咬了咬牙，然后继续寻找下一阵点。
“火离水坎，可对？”
“离为日居东，再往东……后面去一点。”
……
“山艮泽兑？”
“成对待之体。”
……
不知过了多久，不知试了多少次，木九黎听见季翎走向阵心的她。
“似乎成了，睁开眼看看？”
木九黎依言睁开眼，不由怔住了。眼前散散落落站着数个季翎，每一个都在专注地看着她，神色里带着点期待。
良久不见回音，季翎笑道：“看这神情是成功了。”
听在木九黎耳里便是数道声音来自各处，眼前人因满足而弯起的桃花眼勾出微微绮色。木九黎蓦然别过眼不去看季翎的眼睛，耳尖阵阵发烫，一个季翎已是灼目，几个一起直教人迷了眼。自己一定是中了阵法，所以才感觉有些晕晕乎乎。
“不舒服吗？”季翎看着明显恍惚的木九黎，笑容收了起来：“我把阵法撤了，你好好歇歇。”
“嗯。”
木九黎走到一根粗壮的青竹下靠坐下来，随后季翎也在她旁边的竹子下坐定。
“九黎，这几日多谢了。”
“没什么，虽然有些累，但我能由此提高我对灵力的感知。”
季翎轻轻笑了笑，果真是木九黎式的回答。换了别人，肯定会说“我不累、不要紧”之类的话。
“九黎，我今日叫你的时候看到你在练什么，是祭印术吧？”
“……嗯。”木九黎答道，心里有些慌，担心季翎追问她祭印术的来处。所以，在听到季翎接下来的话时，她又有些发懵。
“是不是遇到瓶颈了？你再试试，我看看能不能帮你。”
半晌不见回音，季翎很是无奈：“是还是不是，点个头或者摇个头就好。”
木九黎点头。
“那，是不是不愿在我面前施展祭印术？”
木九黎摇头。
“是不是不觉得我能帮到你？”
木九黎摇头。
“那为何你还不动作？”
木九黎继续摇头。季翎险些一口气把自己噎住。
“……你就当我不存在，像一个人的时候那样练就好。”
这句话终于唤回了木九黎的神智。她点点头，屏气凝神，集中精力运起祭印术。
“这个是什么？”
季翎随口一问，无人回答。显然木九黎已经如他所言当他不存在了。季翎脸色变了几变，最终还是专心看着木九黎手上的动作。
又是数次在最后一步功亏一篑后，木九黎挫败地放下手。然后便看见季翎正盯着她，眸色深深。
“能听见我说话了吗？”
“……嗯？嗯……”
“虽然我没修过祭印术，但见过师父指点师兄师姐，同一个祭印术，不同的人施展起来耗费的时间却长短不一，而你方才每一次所用的时间都一样，问题或许出在这里？”
木九黎一怔，骤然如醍醐灌顶。之前学的祭印术施印动作都是连贯的，记对动作就好，这次新学的这个却在中间有几处停顿，她以为停顿时间也应与弈的相同，却没想到这正是这次祭印术无法成形的原因。
找到了症结，木九黎迫不及待地重新开始尝试。
季翎看着木九黎有些发白的脸色，劝道：“不用急于一时，歇歇再练也好。”
很显然，他再一次地在她眼里不存在了。
季翎默了默，决定去竹林间再练练迷陵阵。
当天色渐晚，季翎从竹林心往回走时，却看见木九黎闭眼靠在竹子上，一动不动。
季翎心下一惊，急急赶到木九黎身前，仔细一打量后又笑出声来。木九黎嘴边带着一丝笑意，神色安然，显然不是累晕了，而是终于练成之后满足地睡着了。
一抹夕阳穿透青竹林，正落在木九黎脸上，将她白皙的面容熏上微红暖色，像是凉月坠入暖烟中，生出迷离之色。纤长的眼睫微微颤动着，就像是迷色里展翼的黑蝶。
格外……勾人。
季翎忍不住俯下身，一点点凑至木九黎眼前，手指极轻地拨了拨勾住他视线的眼睫。
“人的眼睫毛原来可以这么长么。”
他轻喃着，莫名地想要再靠近一点，近到视野被她的面容填满，近到他能感觉到她的鼻息，近到……
季翎蓦然惊醒，猛地后退了一步，他这是在干什么！
天色愈暗，季翎在原地沉默着站了许久。当夕阳完全没入暗色时，他终于抬起脚向前一步，俯身将尚在熟睡中的木九黎抱起，离开了竹林。
被季暄带着吃喝玩乐了一番的十夏蹦蹦哒哒地回房时，蓦然瞅见一人从木九黎房里走出来。
“咦，季翎哥哥，你怎么从阿九姐姐房里出来？”
“嘘，她睡着了。”季翎轻声道。
十夏乖巧地点点头，随后愈发疑惑地瞪大眼，为什么季翎哥哥会从睡着了的阿九姐姐房里出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