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这世上最难管住的是啥，莫过于人们的嘴，人扎堆儿的地方，一件没人看见的事儿都能传得有鼻子有眼的，何况琴娘在柳夫人屋里大闹的事儿那么多人都瞧着了，还能不传得沸沸扬扬？这种事情管得再严也没用，这世上往往就是不让说的事恰恰被说得最多，管得越严越挡不住人们心里熊熊燃烧的好奇心。

琴娘还没回到戏班，她的事儿在戏班就已经传开了，等她跌跌撞撞地回到院儿里，早已有那些好事儿的姑娘、嬷嬷们在院儿里等着了，她们见着琴娘也不靠近，也不过来搭话，都远远望着她指指点点地窃窃私语。琴娘此时已顾不了那些，她低着头一心往里走，倒也没觉着有多难堪。

平时只管戏别的事情皆不管的刘管事从屋里走出来，站在院子中间环顾各个角落里站着的那些说得兴起的姑娘和嬷嬷，“还不回屋去？怎么，都闲得没事儿干？”刘管事除了为戏发火，别的事皆不怎么上心，更甭说板着脸训人。他今日这样，姑娘、嬷嬷们惊异之余还是有些害怕，不情不愿地散了各自回屋去了。

谁料才消停没一会儿，整个戏班就听到一声凄厉的哭声，那是近乎号叫的哭声，“啊——啊——”那是琴娘的声音，大家都从屋里跑到院子里，这声音也惊动了刘管事，人们纷纷朝着琴娘的房间跑去，那门大开着，他们都看见在屋子中央琴娘正抱着芸娘放声大哭，那是毫不掩饰的大哭，无限委曲无限凄楚，虽然大家都听说了琴娘大闹的事儿，但他们并不知其中原委，人人都知道琴娘是个好性儿的，如今听她哭成这样，好些姑娘也不由得跟着抹起了眼泪。

芸娘看着屋外围着的人群，她被琴娘紧紧地抱住也动弹不了，只能朝他们挥挥手，“散了吧——”

“都回去吧——”刘管事挨着转了一圈儿把人都赶了回去，待到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他站在门外对芸娘说道：“好好劝劝她，动静整得越大越不好收场，有什么益处？”

芸娘其实还是懵懂的，她是个最不爱跟人闲话的，这院儿里有什么事都是琴娘说给她听，琴娘不在她就是有耳朵的聋子。今儿她也没去练功，自个儿躲在屋里绣花，琴娘被叫去太太那儿时刚练完功还没来得及回屋，两边一打叉儿芸娘根本不知道这回事儿，琴娘一回屋二话没话上来抱着她就哭，琴娘是个心大的丫头，这些年了，除了小时候练功挨打哭过几声，啥时候听她哭过？更别说哭成这样，那必是受了天大的委曲。

芸娘将琴娘挪到床边坐下，自己先起身去关了门闩好，又回身取了块帕子浸在热水里取出来绞干拿给琴娘擦脸，琴娘这会儿也平静了些，抬起头来将帕子接过来，她额头的伤把芸娘唬了一跳，“这是怎么弄的？”

琴娘也不言语，望着她直摇头，眼泪又涌了出来，芸娘急得双手握住她的肩膀，“你别吓我，你说话，到底出什么事儿啦？”

琴娘惨笑一声，“太太今儿跟我说了一件喜事儿？”她笑着擦擦自己的脸，“她说是一件喜事儿——芸娘，我们这种人在太太眼里大概算不得是个人，喜事儿？”她象控制不住自己一般又仰头疯笑了起来。

芸娘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在这一刻害怕了，她甚至不敢再追问琴娘，她怕听到那样的答案，曾经她最担心的事情如今真的发生了。

“太太说那个罗大人看上了我，就这几日就要抬了我去。太太说了，这是一件天大的喜事儿！”琴娘也不用芸娘再问，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怎么会这样？”芸娘觉着自己的心重重地被摔到了地上，一下子碎成了好几瓣，她眼睛张皇地四处看了看，又想起了一件事，她象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那你和小山呢？老爷不是答应了吗？”

“小山？”琴娘听到小山的名字，眼睛的火苗跳了一下又黯淡下去，“太太说她不知道有这回事。再说了，就算她知道又怎样？柳府里怎么能容得丫头小子乱来？”她低下头，两只手死死捂住脸绝望地说，“芸娘，我和小山真的没有乱来，我们何曾乱来过？”

芸娘抱紧琴娘，“我知道，我都知道。”

芸娘的心里充满了愤怒，但愤怒有什么用呢？她抱着琴娘脑子里不停地翻腾，怎么办，现在应该怎么办？

“怎么办？芸娘，我现在应该怎么办？”琴娘任由芸娘抱着，她颤抖着不停地呢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