锲子 凛国之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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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历1061年九月初九冰凛国帝都】

连天的乌云黑压压地垂在帝都上空,寒冷的雨扑不灭城墙上燃烧的烽火。尖锐的刀剑声夹杂在震耳欲聋的咆哮声里,男人们绝望地嘶吼,女人们无助地哭泣。

如果从这座巨大的城市上方俯视,就可以清晰的看见,火红的士兵和黑色的魔术师从南边城墙倒塌的缺口涌入,将富丽堂皇的帝都泼上鲜血和战火。挥舞着风雪的白色人影潮水般涌下南方,在街道巷口与火红的人影相撞,各自的血把百年老巷粗糙的石砖染红,无数精致的店铺在火焰飓风里轰然倒塌,忠诚英勇的守卫军一个接一个倒在离军的刀下。

这是在一0六一年的九月初九,在长达半个月的连续攻城战后,晨教终于攻破了冰凛国的主城——帝都,向前线投入两万五千名武士和三千名魔术使,彻底推平冰凛军在城南外驻扎的所有防线阵营,轰开了南面城墙,将整座城化为地狱。

“城破了,已经来不及了。”有人站在高大的城墙上叹息。

叹息的年轻男人提着滴血的重刀,满脸的胡渣和灰尘,隐隐遮住他冰蓝色的眼睛,破碎的重甲下露出大面积灼烧后留下的伤痕,他踩在依然温热的尸体上,看着脚下源源不断奔跑的红甲士兵和黑衣术士,心中的无力感像是海潮般洗刷着他疲惫的身体。

他亲眼看着城外蓝白色的旗帜一一倒在乱战的血泊中,那是冰凛国在城外最后的防线,旗倒了,就说明城外的军队几乎全军覆没了。现在他只能依赖帝都连天的城墙,靠着坚不可摧的青铜大门做最后的抵抗,即使他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才能反击。

“叔叔,长宁未能守护好你的国家,是个无能的皇,辜负了您和将士们的期望,让冰凛国蒙上百年未有的侮辱和苦难。”年轻男人仰头看向北方,双手合十,“还望您的在天之灵再次保佑格士,他是我们如今最后的希望。”

男人侧身避开射向他飞来的流箭,燃烧的箭矢在擦过他冷峻的脸时留下一道焦黑的灼痕,而城墙上遍地都扎的是这种流箭。在先前的南墙攻防战中,几乎每一支都精准地命中了一位勇敢守卫军的额头,那些年轻勇敢的战士死都没有松开插在攻城士身体里的刀,直到那些燃烧的箭伤完全烧尽他们体内的血,将他们扭曲痛苦的脸化为无法辨别的焦黑。

“长宁哥哥!”男人身后的影子一闪即逝,轻甲少女飘落在染红的城墙城垛上,美艳的脸上满是焦急,“格士已经找到絮晨了,我们一定要相信他,拜托在坚持一会!只要格士启动镜湖,我们就还有希望!”

被唤作长宁的男人眼神波动了一下,少女的话像是重新点燃了这个疲惫至极的男人心里的火,他撑着刀站直,仿佛自言自语地喃喃道:“是吗?还有希望啊...格士他还要多长时间?”

少女咬了咬牙,她自己也不能肯定地给出准确的答案,可是现在已经不能再退了,这个国家已经被逼到了灭亡的边缘:“相...信他,只需要再坚持一会...”

男人无声地笑了笑,眼里化不开的绝望在渐渐凝结成风暴:“好,我相信他,我们都相信他,我们已经无路可走了。除了一死,我也没有其他选择了!”

男人身边围绕的风雪咆哮起来,像是听见了那句话里破釜沉舟的决心。

涌向城墙缺口的离军士兵仿佛感觉到了什么,他们停下来看着城墙上突然呼啸起来的风雪,他们的先锋军刚刚全部登上了城墙,开战前按照约定,先锋军会从内部登上城墙,发射涂了磷粉的箭矢,然后升起沉重坚硬的青铜城门,让大军冲进帝都城。

可是城墙上迟迟没有回应,在一阵寒风过后城墙上连冰凛国的军旗都倒下了,要不是猛烈的火焰炸出了一个缺口,离军都认为先锋军已经失败了。

“别停下!后退者杀!前面就是帝都!胜利就在眼前!”百夫长咆哮着命令停滞的军队,“第一个砍下冰皇人头的!代代封爵!永远都是英雄!”

长官的命令刺激着这些亡命之徒胸膛里的血,沉重的号角与燃烧的箭矢一起扑向这座濒死的城,排山倒海的红潮彻底淹没了城外最后的白色人群。

可是更加凶猛的暴风雪从城墙上铺天盖地冲而来,像是一场雪崩。冲锋的大军一时间居然被阻拦了势头,先锋士兵在声若雷霆的雪崩面前哀嚎着逃窜,可是他们的背后抵着友军的刀枪,即使脸被刀子似的冰菱刮的鲜血淋漓,也不得不往前迈动脚。

“前进!禁止后退!这是最后的荣光!”百夫长举起火红的大旗,狂风中火焰花纹的旗帜像活物一般跳动。

一瞬间,天地俱静。

帝都中心爆发出太阳般巨大的魔力波动,像是迎面扑来无形的海浪,所有冲向帝都的士兵都感觉到了飓风卷袭般的危险,整座城包括城外几十里都为之所动。那种感觉完全不像地震或者火山什么的自然灾害,反而像大地深处的古神愤怒地在捶打地面。随着魔术震动的掠过,所有人开始惊恐地发现自己的身体变的越来越沉重,士兵们几乎举不起刀剑,而魔术使则感觉到体内絮乱的魔力失控。

“这便是天意吗?在这最后的最后,你还是选择站在自己爱人的那边,或者说这原本就是你的打算呢。”

几十里外的披甲男人站在山坡上,隔着雨幕遥遥望着陷入战火的帝都城,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那惊天动地的魔力波动是什么,而他体内油然而生的虚弱和魔力的衰退也证明了那是某种强大到足以逆转战局的大型魔术:“原来如此,这便是镜湖的力量吗?东卓将军说的果然没错,哪怕集离阳国全军之力,只要镜湖存在一日,帝都就伫立不倒一日。”

披甲的男人转身走向战马,他的手里浮现出红色的魔术光芒,一番变化后隐隐像是一只鸟,男人对着鸟儿说:“这是来自晨教教主楚道虚的传音鸟,带给金戈战线的东卓将军,圣历一0六一年九月初九,晨教进攻帝都失败,先锋军全灭,建议停止继续推进金戈山脉的战线,保持对冰凛国边界线的压迫。”

男人说完后,手中反转的魔术阵猛地收缩,那鸟儿的形象越发的清晰,随着男人松手,火红的鸟儿像光一样窜上天空,向南方掠去。

此时此刻,在皇城内部的一座偏僻的石塔上,失魂落魄的年轻人松开了剑柄,他像是沙漠中缺水昏迷的旅客般虚弱,松开剑柄这个细微的动作像是抽干了他的灵魂,疲惫和绝望将这个并不强壮的身躯拍倒在地,只留下一双无神的眼瞳仍然抖动。

这里即使距离最近的战线也不近,远方震耳欲聋的杀喊声传到这里像是新春隔着纸窗听噼里啪啦的爆竹,模模糊糊,又朦朦胧胧。地上刻着复杂而精妙的魔术术式阵,逐渐黯淡下去的光线在魔术阵的回路中流转运作,那柄被称为鸣泉的名剑就插在魔术阵的中心。

“这样你就满意了吧?”女孩空灵飘渺的声音回荡在房间内。

年轻人勉强爬起身,拔出身后短小的匕首对向女孩。真的很难想象,在这片正在上演无数残酷厮杀的战场里居然还有这样精灵一样美丽的女孩。女孩裸着毫无瑕疵的双足,在粗糙的石板地里像雪绒花般亭亭玉立,雪白的长裙随着她调皮的左摇右摆而轻微荡漾。

“感谢。”年轻人抹去脸上的血迹,这个颇为英挺的年轻人直视女孩彩光流转的眼睛,可他自己的眼睛却是沉淀着无尽的疲惫。

“其实你不用谢我的,格士。”女孩的声音一如她的形象,轻飘飘的像羽毛,“是我愧对你们太多,我们的相遇本就是错误的,今天可能就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

“可是你依然让我启动了镜湖,不然今天帝都几十万人都要死,冰凛国可能就此覆灭了。”年轻人眼里开始出现重影,那是极端疲惫加失血的现象,可他紧握匕首的手却仍然如磐石般坚硬,像是握着他自己的命运,“不过抱歉,我还是不能让你走,我一直很讨厌听别人说‘最后一次’,尤其是你。而且你每一次对我说的话都食言了,这一次也不例外。”

“格士,正因为你一直以来都是这种孩子一样的心态,所以你才永远是那个慢我一步的乌龟。”女孩露出轻视的表情,但很快又变成了欣慰,眼里的温柔像是能融化世界,“不过这也正是你可爱的地方,我在南方的每一天都会梦到你说过的那些豪言壮志,我们在学院后山下那片芦苇边的雄心壮志,你在喝醉后高歌的理想和抱负,每次都会把我乐醒。”

“我说到做到。”年轻人坚定地说,“我拯救了帝都,拯救了冰凛国,马上我就会去救你。”

“看吧,果然。”女孩笑着在脸边轻轻拍手,“我信你,我一直都信你,我是最相信你的,所以我才给了你镜湖的阵心,不然你这个慢吞吞的乌龟可守不住帝都,在今天守住帝都后你马上还要赶去金戈山脉,单靠阿妮卡那个柔弱的女孩子可撑不起那么长的战线,所以你要快一些,再快一些。否则等你打退金戈山脉的离军,我又不知道领先你多少了。”

“所以我必须要在这里把你擒住,你是一个过于危险的人,你曾经在万塘城里留下了数十万的尸体,为了防止你再带来任何毁灭和死亡,我一定要在这里挡住你的脚步。”年轻人说着拼命迈出了脚步,可是他的身体一歪,发肿的双腿在剧烈的抖动中再也支撑不住,年轻人沉重地跪在地上。

“格士,你是阻止不了我的,你肩负的东西太多了,你的同伴、挚友、国家、理想,这些让你变成了慢吞吞的乌龟。”女孩俯**子,微笑着擦去年轻人脸上的血污,像是小女孩在擦拭自己最心爱的玩具。

“那我走啦,请不要忘记你答应过我的约定哦,在我死后,将我埋在一片长满芦苇花的水塘旁。”女孩轻巧巧地倒退出去,这个美丽的不像凡间的精灵像是麋鹿一样迈动长腿,她摇曳的身姿天鹅般妙曼优雅,眼瞳流转的光芒像是轻轻点破月光下的泉水。

“我...”年轻人身体一阵酸痛,也许终于坚持不住镜湖带来的副作用,而在闭上眼的最后一秒,他挣扎着向女孩伸出了手,用力去抓住女孩飘荡的裙摆。

那是他一生的命,也是他一生的劫。

【历史

被后世称为“风云末乱”的圣历一0六一年在冰凛国历史上具有极其重大的意义,因为冰凛国二十年的外战和十年的内乱几乎神奇地在这同一年终结,仿佛在正面战争节节败退甚至首都都快被乱军打下来的冰凛国突然间如有神助。

而这一切的转折点被普遍认为是发生在八月二十六、结束于九月初九的帝都保卫战,当代冰皇和当代将军的奋勇作战激起了冰凛国士兵低沉的士气,而帝都保卫战也奠定了冰凛国在后来两个月里金戈山脉和龙须湾的胜利,甚至是一年后停战条约的签订,在经过了重大牺牲后终于将和平带给了这个满目疮痍的国家。

民众们欢呼雀跃着和平年代的到来,次年开春在离阳国的首都——王城举行的盛大庆典上,两国皇帝当场签订了停战的合约,史称水炎合约,标志着战争的正式结束。

但是令后世的史学家十分疑惑的是,尽管他们理解冰凛国早已无力支撑十年内战和近二十年外战的巨大国力消耗,但完全不明白长期占据优势战况的离阳国也同意停战,甚至停战的要求还是由离阳国的一位名为楚道虚的重臣主动提出的。根据记载,水炎两国的战争绝大部分发生在冰凛国,离阳国的国土几乎未受到战火的熏烤,很多历史学家都坚信如果这场战争再继续一年离阳国就可攻下帝都,根本不必在十年后重新发动战争。

可事实便是如此造化弄人,人心亦是如此。历史的真相已不为人所知,只留下后人自作聪明的想象。史书中隔着千百年的只言片语中,是无数战士唱不尽的男儿气,千万勇者洒不完的豪杰血。

但时代的巨轮不会因为英雄的骸骨而停止转动,当那些英雄或平民依然笼罩在过去战争的阴影下时,新的王将,正在大战之后的角落里默默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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