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编 论 理 (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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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顺取顺守?咫尺咫尺

“芙蓉帐里度秋宵”的和合先生,已没时间也没精力去找主宰论理,他没体会过“春宵一刻值千金”,却正在深刻体会“秋宵一刻值千金”。

秋风萧瑟乎?销魂销魂!

和合先生没想到,主宰成立扶夷国,改夫夷江为扶夷江的榜文还没贴出去,小鬼警卫就来找他了,说主宰有请,要找他谈话。

和合先生顿时从秋梦中惊醒,顿足叹曰,无怪乎刘玄德过江东得了孙尚香竟几几乎不思回归,可以理解,可以理解。

瞧着他那一顿足,一叹的样儿,铃儿笑了,说,什么刘玄德,什么孙尚香,你是羡慕还是吃醋呵?

和合先生说,就是刘备和孙权的妹妹,在这个问题上,君王和平民一个样,一个样。

和合先生本要说幸亏孔明先生早就给了护驾的赵云锦囊妙计,才使得周瑜的精心安排“破产”,结果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但恐“赔了夫人”之语刺激铃儿,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铃儿却是读过《三国》的,笑着替他把话说了出来。

铃儿说:

“老林你是在想,‘周郎妙计安天下,赔了夫人又折兵’吧。”

和合先生未吭声,只是揣测,她这是揶揄我呢抑或主宰?主宰吗,不可能,尽管这几天与我如胶似漆,但一口一个“我们主宰”,被彻底洗脑的人,是绝不可能向着他人的。她这是反其意而言呢!

一想到洗脑,和合先生觉得自己也在洗脑,不但洗脑,而且洗身,是从头到脚都在被洗。然,洗脑也好,洗脚也罢,原则问题不能丢,必须坚持!

和合先生对铃儿说:

“什么妙计安天下,什么赔了夫人又折兵,君王和平民一个样,一个样。我算身有体会了。我得跟小鬼去见主宰了。”

铃儿说:

“你如果还不是身有体会,你就真的是个呆滞了。”

和合先生一边应着是的是的,一边想,原则问题,原则问题……

和合先生重新带着原则问题,跟在小鬼警卫身后,又进了主宰卧室。

主宰这回请他,是要和他谈如何治国的问题。

主宰说:

“老林啊,咱们这扶夷国要立容易,说一声立就立起来便是,可我在想,这立时容易,要长治久安非易,君不见多少朝代,兴也匆匆,亡也匆匆。故而要与你商讨商讨。”

和合先生一听这话,想,今儿个好将原则问题提出来了。这原则问题不解决,怎么能长治久安?!

和合先生说:

“主宰博学,满腹经纶,立国治国,皆成竹在胸,何须我老朽多言。”

主宰说:

“瞧,瞧,又来了酸腐那套,是因为我没称你先生吧。称先生见外,喊老林亲切……”

和合先生赶忙说:

“哪里哪里,主宰礼贤下士,天下皆知。对我老林更是好得没话说,老林非呆滞,岂能不感恩图报?”

主宰说:

“什么感恩不感恩的,我们不兴那一套。我还不知你老林,若不是你那理想和我的差不多,你能和我尿到一块?咱们是志同道合,志同道合。既然是志同道合,你就休要啰唣,快说,快说。把你的想法都说出来。”

和合先生说:

“那就请主宰先听我讲一个故事,讲一个我们夫夷江人的故事。”

主宰说:

“是扶夷江,现在虽说还没张榜公布正式改夫夷江为扶夷江,但我们可以说扶夷江了。讲扶夷江人的故事。”

和合先生说:

“好的,就讲扶夷江人的故事,请主宰耐心一听。

主宰说:

“耐心,当然耐心,我们要立扶夷国,还能不耐心听听扶夷江人的故事。”

和合先生便说了一个扶夷江人的故事:

他说的是八十里山有个银峰岭,银峰岭有个晁家寨,寨主大帅的夫人是城里一个富商的女儿。那真是长得千娇百媚,如同一根灯芯草,两个手指稍微拈重一点就会捏扁,往油灯里放时稍微戳重一点就会折断。

这大帅和夫人是英雄配美人,美人爱英雄成就的一对。大帅亲自到城里去刺探军情,偏巧碰上了城里大搜查,大帅情急智生,闪进了一家绸缎店,左躲右躲竟躲进了小姐就是后来的夫人的闺房,如是演出了类似柜中缘、墙头马上、今古奇观的风流千古佳话一段,但也是平平而已没有什么足可值得讲述的,只是最后一段有点不同凡响,那小姐决意跟大帅到山寨去当押寨夫人时,竟是将大帅藏在她的拖地罗裙下走出的店铺。大帅也甘愿屈膝,真是实实在在地拜倒在香罗裙下了。

那天黑夜,晁家寨大帅夫人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不能入睡。是嫌铺着虎皮褥子的床热得发慌,还是嫌挂在四壁上的刀剑寒光刺眼?是嫌穿在身上的绸缎太细滑,还是嫌盖在身上的被子太柔软?反正她心神不安,她烦躁,她浑身潮热,她无法闭上眼睛,闭上也和不闭上是一样。大帅不在身边,身边只有个侍女名叫细彩,细彩嘴角噙着讥讽的微笑,眼里闪着狡黠的光,像青鞭子蛇不时地吐着信子,在黑夜里都听得见那丝丝的响声。

原来大帅自和夫人进了山寨后,好得如同红薯熬成的打糖一般,分不出个你我来。夫人一躺在大帅那山岳般宽广厚实的胸膛上,就兴奋得直哼哼,什么年迈的爷啊,白发的娘啊,全不记得了,她爷和娘还在四处寻找宝贝女儿哩!可这种扭成一股打糖般的日子只过了一个月,大帅就不愿天天厮守在夫人身边了。他鸡鸣要起来练武,拳不离手,谱不离口嘛;他夜晚要在山林里度过,要巡视山寨,要和弟兄们一块睡在山林里,爱兵才能用兵嘛;他仍然要亲自去侦探敌情,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嘛;他还要去打粮草,劫富济贫才能保住帅字大黄旗嘛……倘若大帅成了闺房里的男人,那还成个什么大帅呢?

大帅之所以从软玉温香中复苏,乃在于总有一个声音响在他耳边,“大帅,你心里还有山寨和银峰岭么?”“大帅,你该去练兵了!”“大帅,你得下山一趟了!”

这个声音既娇媚又严厉,既刚强又温柔,既委婉却又不可抗拒。

可夫人受不了。她要大帅时时刻刻守着她,她过不了这种有健壮的丈夫而枕不着健壮手臂的日子。她更担心的是,有一天这健壮的身子就会身首离异。她是亲眼看见过城里南门口挂着的一串人脑壳的,那是贼的脑壳,匪的脑壳……她就是“匪”的女人呵!当初她香罗裙下藏夫上山,为的是什么?为的就是这个山一般壮实的男人呵!

夫人跪在大帅脚下,抚摸着大帅的膝盖,央求大帅和她一起离开这山寨,到很远很远的城里去,别人不知道,不认识,不了解他们的城里,安安静静稳稳当当地过甜蜜舒适的日子,因为他们是不用愁没钱用了的。

夫人哀怨的央求和另一个委婉甜美的劝诫,使大帅陷入了痛苦之中,为了摆脱这恼人的痛苦,他率领一支最精悍的人马下了山,他要在刀枪的格斗中得到平息。可怜夫人日日夜夜惦挂着大帅,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着了。

夫人睡不着,侍女细彩坐在夫人床前,悠然自得地哼着山歌。

她的山歌是这么唱的:

情郎哥哥前边走啊

小妹妹后面拉着手

拉一步你走两步啊

只怨了身边的花花狗

(这时主宰打了一下岔,说,山歌你就别唱了。和合先生说,好,好,山歌就不唱了,还继续往下讲吗?主宰说,你讲吧,讲吧。和合先生就继续讲。)

夫人猛地从床上坐起,把被子一掀,喊道:

“莫唱了,莫唱了,唱得人心里烦死了。”

“你烦,我心里还更烦哩!”

这是什么人说的话?是侍女。侍女竟然敢跟夫人这样讲话,这不坏了规矩么?自古以来就有规矩,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朝廷有朝廷的规矩,山寨有山寨的规矩!可这侍女细彩,那不是一般的侍女,是在两军交阵,于千军万马中救过大帅性命的侍女。救过大帅性命的侍女和夫人讲话,那就无论怎样都不算坏了规矩。八贤王上金殿可以骂皇帝,皇帝挨了骂还要笑脸相迎赐平身呢!赵匡胤杀了郑子明还要唱悔不该酒醉桃花宫,错斩了呢!还要脱黄袍给陶三春打呢!贾府里焦大还可以漫天骂娘,讲公公扒媳妇的灰,没一个干净的呢!凭什么?凭身份,凭本事,凭资格,凭功劳!只是侍女细彩为何有救大帅的本事呢?她有一杆红粉枪。

夫人没有继续和侍女细彩顶嘴,倒不是“大人不见小人怪”、“丫头顽皮懒得睬,小姐我自去想心事”……而是,而是……

夫人猛然跳下了床,赤着双脚朝门口跑去。原来大帅已站在了门口。

但这时的大帅,头盔不见了,长剑不见了,铠甲不见了,披散着头发,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嘴里只喃喃地重复着一句话:

“完了,一切全完了。”

大帅带出去的队伍中了伏击,他一个人逃了回来。

夫人是多么的爱大帅啊,她不顾大帅那败军之将的狼狈相,不顾大帅那肮脏已极的身子,不顾就在身边的细彩,她一把扑过去,紧紧抱住大帅,将俏嫩的脸就伏在大帅胸膛上,俏嫩的手就轻轻地抚摸着大帅的脸,俏嫩的嘴巴不住地说:“只要你回来了就好,就好。”

“完了,一切全完了。”回答她的只有这么一句。夫人这下有点急了,使出全身的力气去扳大帅,可就像撼大树一样,那大树的叶子都不动一下。

“怎么了?怎么了?天啊!”

“完了,一切全完了。”

“是我,这是我呀!你对着我说一声,喊我一声!”

“完了,一切全完了!”

夫人失望地松开抱着大帅的手,头垂了下来,面色苍白,口里喃喃念着:“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猛然,她喊道,“我们走,我们离开这背时的寨子,我们到远地方去,去过安安静静的日子,你跟我走,走!”

“完了,一切全完了。”

大帅虽然仍在讲着这句话,可身子跟着夫人转动了,就在这时候,这时候,

侍女田细彩猛然抽出了红粉枪,那救过大帅性命的红粉枪,对准大帅夫人的后背就是一枪。

可怜一个真正如花似玉粉团似的夫人后背现了一个大窟窿,连哼都没哼一声就倒在血泊中。

大帅呀的一声,大概是惊出了塞在喉头的痰,一下被吓醒过来,不再说“完了,一切全完了”,而是浓眉倒竖,双目圆睁,厉声喝道:

“你,你竟敢杀她,看刀!”

大帅立掌为刀,直朝田细彩劈去,田细彩闪开一旁,朝大帅莞尔一笑:

“你这个人好没良心,若不是我这一枪,你就永远成个呆子了,再别想在山寨为帅了。舍不得夫人么?还有我哩!我嫁给你就是了,不过你得赢了我手中的红粉枪,你若赢不了,我嫁还是嫁给你,权做陪你个夫人,只是山寨的大旗得姓田了!”

晁姓大帅的寨子果然就被喊做了田家寨,原因自然是大帅败在了红粉枪下。

(这时主宰又打了一下岔,说扯**淡,什么红粉枪,是老林你给起的吧。你继续扯**淡,继续扯。)

田家寨那时好兴旺呵!(和合先生便继续扯)但兴旺的日子没过多久,朝廷里派来的刘二天子的人马包围了银峰岭,里三层,外三层,麂子钻不出,飞鸟飞不过。

刘大人围了银峰岭,昼夜攻打。晁姓大帅(和合先生解释说,还是喊大帅,帅字大旗上大写着田字的田帅还是只能喊夫人,男人比女人就强了这么点)率兵死守,打了三天三夜,眼看着寨子就守不住了,突然刘大人的人马大乱,刘大人用皇帝御赐的宝剑也止不住四散奔逃的士兵。但见一支轻骑如同从天而降,横冲直闯,冲到哪里,哪里就像决了口的堤坝,为首的一员战将,如同一朵粉红色的云,一朵粉红色的死亡之云,罩住谁,谁就只有做死鬼。那正是手执红粉枪的田细彩。

这一战,只有刘大人逃脱了红粉枪。

田细彩是如何杀出去的,又如何领来了援兵,和合先生也讲不清楚。他说,从这一仗后,田家寨的景况大为改观。刘大人不知怎么奏准了朝廷,讨来一纸圣旨,御封大帅就镇守银峰岭,既不奉召也不奉调,原来怎样还是怎样,就只换个名称,不再称之为匪。

大帅和田夫人过上了安安宁宁的日子。田夫人的红粉枪威震四方,可是她对大帅又温存得比原夫人还温存。她爱抚摸着大帅的胸膛,那长满黑毛的胸膛,把脸贴上去,轻轻地说:“我真想看看你的圞心,你的圞心眼子一定比人家的大!”这听起来有几分吓煞人的柔情话,正是大帅所喜欢的女人的话,大帅很快就把原夫人忘记了。而且,他也一刻离不开这位夫人了。好在已不要巡夜,就是巡夜,田夫人也陪他一块去,然后就一起在树林里过夜,一直到天明,还唱小曲子给大帅听。

枞树结疤流油哩

好燃大火暖和哩

妹子身上有火哩

当得三床棉絮哩

……

(和合先生唱此曲子时,还摇头晃脑,像一只垂吊的葫芦在晃荡。和合先生还没唱完,主宰说,又唱,又唱,早就说了要你别唱,你唱的曲子像夜猫子叫,还自以为是夜莺。和合先生说,我唱歌确实不行,可主宰你想,这曲子倘若真是从一个武艺超群而又有花容月貌的女子口里吐出来,那不就是夜莺蚊母鸟在唱嘛,那的的确确是会令人销魂的。大帅就是销了魂。这销魂的日子没有多少可讲叙的。)

受了御封,大帅和刘大人就是弟兄一般平起平坐了。刘大人就给大帅送来四位美人。

大帅不敢接,看着田夫人,得等夫人表态呢!这可不是几坛酒,几车财宝,而是和夫人同一个类别的呢!得靠夫人宽宏大度才行的呢!

田夫人笑呵呵地开了口:“是人家送来的,你就接下,只不要我们送什么给他就行。不过有一条,”田夫人脸一板,“别忘了前夫人是如何死的嗬!”说完,笑了,像小把戏摆灰灰饭,伸出小指头拉勾勾。

田夫人这一句“拉勾勾”的话,却令大帅心里打了个冷颤。果然大帅就小心翼翼,只偶尔适之。

但久而久之,大帅见田夫人毫无怨言,就渐渐地有点不自禁起来。恰在这时,八十里山反了个棒棒会首领李二郎,刘大人派人来请大帅发兵助剿,并许诺平了八十里山的匪乱,一应财物平半分。

大帅想起刘大人送来的美女的好处,心就动了,便告诉田夫人,他想领兵去一趟。

田夫人说:“李二郎造反,碍着你什么事了?”

大帅说:“刘大人面子上过不去呀!”

“呸,什么牛逼刘大人,皇帝老子的圣旨也不敢怎么样,他要发兵你就发兵呀?!我的兵是一个也不得为他去打仗!”夫人的火已上了眉毛尖尖。她装作没看见大帅身后的四个美人。

也是那四个美人该倒霉了,全不识时务,还以为真躺在了大帅怀里,山寨中的事便也能做得一分主了。其中有一个便娇滴滴地吐出一串话来:“大帅,刘大人可是最看得起你哟……”

只这一句话,把田夫人的火气引爆了,什么屌丝儿,早就看着不顺眼了,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自古以来就有这么个理,男人不能只有一个女人,还好歹是个大帅,也得维护着点儿,免得讲自己容不得人!这下好了,竟敢来议论军旅大事了!只怕还要来当这山寨的家了呢!

田夫人决不承认是多日来的妒火中烧,也不说这些个美人是刘大人送来的细作,反正那红粉枪再也按捺不住了,只那么一点,当场搠倒三个,剩下的一个忙一把跪倒在田细彩脚下,脑袋往地上狠叩,只喊夫人饶命。

田细彩咬牙切齿,一脚将美人踢翻,哧啦一下撕开她的衣裳,喊进一个马夫,赏给马夫去了。

大帅终于没发兵,那刘大人竟也没怪罪。

转眼就到了重阳,刘大人给大帅和田夫人下了一张请帖:重阳赏菊,饮酒抒怀。

菊花这玩意儿银峰岭到处开着,大帅和田夫人看着丝毫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刘大人却还要请人去赏,好笑。不过去就去一下,玩耍一番也好,也去见识见识那官场的气派。

这一去赏菊就坏了事,自然是坏在田细彩身上。

原来这刘大人不仅是个武才,还是个文才,文武全才。赏菊就赏菊,围着几盆菊花,看看罢;饮酒就饮酒,大碗酒往口里倒就罢,他却偏偏看了回菊花,饮了杯酒,就吟起诗来,“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田细彩对大帅嘀咕,什么鬼东篱下,咱那儿只有条无名河;什么鬼南山,只有个银峰岭。刘大人自饮自吟还不算,还喊着要对诗。若要对歌,田细彩奉陪,可这什么诗啊尸啊,田细彩对不上,对不上的算输,输了的得罚喝酒。罚喝酒就喝酒,几十杯酒算什么?田细彩就是听不得个“输”字!

她霍地站起来,把杯中酒往地上一倒:

“有本事的校场比武,谁敢来?”

刘大人微微笑,放下手中的酒杯。

“这也好,也好,就比射箭罢。”他不紧不慢地说。

“射箭就射箭!”

“输了的可不能光罚喝酒了,得下点重赌注才有趣。”

“凭你讲!”田细彩柳眉倒竖。

“我若输了,让出这统率三军的位置给夫人。”刘大人好豪爽。

“我若输了,再不回银峰岭!”

大帅刚想阻拦,田细彩的话已如箭而出。

“好,一言为定,决不反悔!”

“一言为定,哼!”

当即摆好箭靶,两人起身上场。刘大人让田细彩先射,田细彩毫不推让,按弓搭箭,那架势,也无非是左手如抱婴儿,右手如托泰山,和那些惯于射箭的差不多。只是田细彩心里,百分之一百一十的把握,那么一个红靶心,别说一箭,连射三箭我都要穿透它!

鬼使神差,在劫者难逃,八字里注定了的,毕竟不是天上的星宿……田细彩那一箭出去,看着看着就是直奔靶心而去,距靶心近了,近了,就要穿透靶心了,偏偏,唉,那支箭拐了点弯,差了那么一点点,就差了那么一点点呵!

大帅顿时气得直跺脚,实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田细彩呢,稳稳地站立在一旁,脸上毫无懊丧之色,大概是在想,哼,我没射中,姓刘的你也休想!

偏偏,刘大人那一箭出去,稳稳地钻进了靶心。

场上立时响起一片欢呼声。

田细彩冷冷地说:

“你真想要我的银峰岭?”

“军中无戏言!”刘大人的脸色顿时铁青,透出一股杀气。

“呸!”田细彩一屈腰,已到了校场正中,红粉枪亮在手中,“谁敢试试我的红粉枪?!”她一个亮招,舞动枪,但见一团红粉在滚动,霎时间,校场被她滚了个遍。

刘大人铁青的脸反而渐渐舒展开了,捻着下颏上的胡须,赞道:“好枪好枪!”

红粉云滚到了大帅身边,一个破门户,收了势,好似满天乱飞的燕子忽然归了巢。

她喊一声:“快上马!”喊醒了大帅,两人纵身上马飞驰而去。

有人提醒刘大人:“快放箭,放箭,别放跑了贼寇!”

刘大人微笑不语。

得得的马蹄声远去了。

(女人,唉,女人!和合先生的脚不停地顿着,也像那马儿在蹶蹄。这回,主宰竟然没打岔。)

田细彩一句赌气话,让出了银峰岭。本来嘛,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好在她是个女人。和合先生说,女人嘴巴两块皮。

大帅和田细彩两骑马直奔银峰岭。赌虽然打输了,山寨却是决不得让的!田细彩所以输了箭全然无所谓就在于此。刘某牛逼大人能奈何得我么?冲出校场,便是我的天下。鳌鱼脱却金钩去,摇头摆尾再不回!回银峰岭把帅字大旗重新竖起,气死你个刘大人。

看看就到银峰岭,大帅和夫人正松了口气,猛听得山上金鼓齐鸣,亮出的是一色刘字大旗。一片呐喊声:

“山寨已归了刘大人,田细彩你讲话不算数么?”

大帅气得险些从马上掉下来,唉,唉,好一座山寨,就掉在了女人的一句话里。

大帅叹气时,挂在腰间的剑就要脱鞘而出。

田细彩银牙紧咬,伸手摘下弓,搭上箭,嗖嗖嗖,一连三箭,三面刘字大旗就如同一片片枯叶往下落。

(比武射靶不中,射大旗却赛过小李广,岂非天意么?和合先生的眼光呆滞了。)

田细彩回过头,发现大帅那脱鞘而出的剑尖正对着自己的乳胸。

田细彩毫不惊讶,反而把胸脯朝前挺出,嘿嘿一声冷笑:

“你取下我这颗头,刘大人就会将银峰岭还给你了。”

大帅的手立时垂了下来,将剑插进了剑鞘,蓦然又横剑在手,仰天长叹一声,那剑就要往自己脖子上抹。

田细彩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大帅的手腕:

“跟我走,投八十里山的李二郎去,再找姓刘的报仇!”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可大帅和夫人晚了。

就在无名河的沙滩上,那黄花、碧水的中间,刘大人的人马围住了他俩。刘大人仍然手捻着下颏上的胡须,微微笑道:

“田夫人,你射箭输了的话不算数,还劳我兴师动众。这一回,我又和你讲个条件,只要你交出红粉枪,我仍将山寨退还给你。”

大帅听了刘大人的话,心怦然而动,只要能换回银峰岭,莫说是一杆红粉枪,就是刘大人要……要……他不敢说出来,也值得呀!

“要我交出红粉枪么?人在枪在,枪亡人亡,呸,老贼!”田细彩跃马挺枪,就朝刘大人冲去。

“回来!”大帅惊喊一声。就凭那一杆红粉枪,真能杀出重围去么?好笑。

大帅话刚落音,田细彩已从马鞍上掉落在地。

大帅赶上前去,见她既未中箭,也未挨枪,只是双手死死地捂着肚子,痛苦万状。

就和那樊梨花破白虎关,穆桂英闯天门阵,白蛇娘娘水淹金山一样,肚子突然痛,是惊动了六甲,肚子里的小家伙捣蛋了。大帅明白了,这下他不能不做主张了。

“夫人,就算为了我们的儿子,你就把红粉枪交出去算了罢!”

田细彩眼里射出凶狠的光,像条被打中了七寸的蝮蛇艰难地昂起头:

“我的崽女,决不出生在姓刘的营房中!”

大帅恼怒了,夺过夫人的红粉枪,就往刘大人阵中走。真是,不顾自己还能不顾崽女吗?

“你……”田细彩喊住大帅。她说,她想明白了,是她害了大帅,红粉枪还是由她亲手交给刘大人,不过要先扶她到江边洗一洗脸,她要对着碧澄的江水梳一下头,她要以一副清爽的面容去见刘大人,她素来是容不得蓬头垢面的。

大帅舒了一口气,扶着夫人到江边。

“大帅,我向你赎罪了!”夫人猛地一把推开大帅,一手执着红粉枪,直抵着自己的咽喉,一手撩着罗裙,缓缓地步入水中。

夫人一步一步地往江中心走。她那美丽的眼睛,似乎还打量了一下无名河畔美丽的景色。

大帅呆了。

官兵也呆了。

夫人想必是看见了官兵惊呆的神态,她笑了。但只那么一瞬间。……

和合先生的故事讲完了,主宰竟也听得如入神,如思索,总之卧室里一时寂静。

稍倾,主宰开口了。

主宰说,你说的那什么无名河,就是扶夷江否?和合先生说,非也,八十里山有个银峰岭,银峰岭下有条无名河,无名河畔有个无名洞,田细彩投入无名河后,不是顺流而下,竟是溯流而上,直入无名洞。无名洞那无人领略过的奇景,竟被她一一饱览,入开山门,过流沙滩,绕莲蓬台,翻飞鹞阁,进卧牛槽,上雉鸡观,就连那已关闭的第七重门——七星塔,也轰然一声洞开,尔后越玲珑宫,出月日潭,悠悠直下扶夷江,在扶夷江畔,一老船夫得她遗下的腹子,并有一竹筒悬挂其子腋下,破筒,得一血书,上书其子由来,嘱得子者好生抚养,必成大器。那田细彩呢?竟如同仙化一般,无人知其下落。遗腹子吃千家奶,穿百家衣,终长成一魁形大汉。大汉寻根问祖,又回到了银峰岭,思其精血,复改田家寨为晁家庄。以后在晁家庄,干出了轰轰烈烈一番事业。

主宰说:

“照你这么讲,那个田细彩当时还不一定死了啰。若真是那么死了,可惜可惜。”

和合先生说:

“晁大帅和原夫人、田细彩都是真的,故事也是真的,结局更是真的。至于那红粉枪和田细彩溯流而上,直入无名洞这些嘛,可能就是传说了。主宰,你老人家就当故事,当传说听啊!”

主宰这才发现自己竟然被带进故事里去了,便说:

“他娘的老林,你扯**淡还有几下子,以后要我手下那班文人,写些新文章,编些新故事,特别是紧密结合现实的新故事,能唤起民众的新故事,能激发斗志的新故事,揭发敌人欺压百姓、无恶不作的新故事,为百姓易学易懂、喜闻乐听的新故事,就由你去扯。”

和合先生说:

“好的,好的,我一定去扯。这扯**淡嘛,是得扯些新的,是得和旧的不同,老是扯那些才子佳人配对子,‘待月西厢下,迎风户半开’,才子考状元,回来接美人也确实不行。不过,这晁大帅和田细彩这真故事……”

主宰说:

“你讲这晁大帅和田细彩的故事,是要我戒**,轻女色,别逞强,免受招安吧。老林你是因了这几天和铃儿在一起而有所感悟吧。”

和合先生说:

“我也就是随便扯个故事,可见扶夷江之民风,除淳朴外,更有彪悍之一面。特别是八十里山,最好不要去惹。仅供主宰参考,参考。”

主宰想,他扯这**淡的主要意思,恐怕的确是在暗示民风之彪悍,扶夷江人之难以驾驭,便说:

“这扶夷江之地,起兵称王称帅与官府对抗者多乎?”

和合先生说:

“多!不光是称王称帅、李二郎之棒棒会,还出过什么罗天大教、紫霞真人,还有山沟沟里懵里懵懂大字不识的哈哈自封皇帝,封三宫六院七十二妃。不一而足。总之是只要年岁不好,赋税太重,徭役过多,便有起事的,占据山头就打出大旗,更有与官府、豪强三句话不对头,抡起锄头就喊反了他娘的,号称‘锄头把把’会。以八十里山为甚。”

主宰说:

“我们这扶夷国一立,虽然说是新朝廷、新政府、新政策,但老百姓统而言之会把我们当成朝廷官府,和那些什么‘棒棒会’、‘锄头把把会’就成了对立面,那么依你之见,该如何治理?”

和合先生说:

“四个字:逆取顺守。”

主宰说:

“老林你讲的这四个字有一个不对,就是那个‘逆’字。我们是顺民心、顺天意而取天下,所以应该是顺取顺守。”

和合先生说:

“对,对,应该是顺取顺守。我这旧脑子,还硬是没转过弯来。”

主宰说:

“这不怪你,是得有个适应的过程。你就说说该如何‘顺守’吧。”

和合先生说:

“主宰一说这顺取,令我茅塞顿开,《战国策?赵策二》上,不是就有‘舜无咫尺之地,以有天下’这么句话吗,舜有天下,不就是顺取嘛?可见‘顺取’早就有圣贤之例,早就入了典籍。”

和合先生这话一出,主宰拍案叫好,说:

“老林啊,你还真是肚子里有货啊!这个典籍里的这句话引用得好,这就是理论根据,待会我要手下那班文人,就以这句话为引子,写几篇好论文出来,论证我们救民军的顺取天下,顺取扶夷江,作为我们扶夷国立国的理论基础。好,好,老林你继续讲,继续讲。”

和合先生说:

“主宰如此能举一反三,融会贯通,确是英才盖世、举世无双。下面的引语,我就不加我自己的话,不啰嗦了。”

主宰说:

“你快讲快讲,你的话是金玉良言,怎么能说是啰嗦?有个你这么啰嗦的人,何愁我扶夷国不蒸蒸日上、日新月异!”

和合先生说:

“《战国策?秦策五》里有言:‘虽有高世之名,无咫尺之功者不赏。’《淮南子?道应训》里有言:‘终日行不离咫尺,而自以为远,岂不悲哉!’”

主宰立即说:

“老林啊老林,你连说了三个‘咫尺’,‘舜无咫尺之地,以有天下’,好!这是我们立国的理论基础;‘虽有高世之名,无咫尺之功者不赏’,好!这是要赏罚分明,要奖励实实在在有功者;‘终日行不离咫尺,而自以为远,岂不悲哉’,好!这是提醒我的用人之道,我当深思,深思。”

和合先生说:

“主宰你一连说了三个好,令我诚惶诚恐啊!主宰如此礼贤下士,这一条就不用讲了。‘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这一条也不用讲了。古人还有一句话,‘奉法者强则国强,奉法者弱则国弱’。这法律……”

和合先生“这法律”还没说完,主宰接话了。

主宰说:

“必须制定法律,必须制定法律。”

主宰这“必须制定法律”的话一出,和合先生心中不由得一阵欢欣。他没想到主宰接法律的话接得这么快,而且说得那么坚定,他正想说法律之制定该如何如何,律条应以宽松为主,以严惩为辅,应当像五斗米道那样对待犯人,不能由百姓去喊该杀不该杀,从而落实“投诚之人不可杀,不应杀”!必须予以平反。

关于论述原则问题的时机到也!和合先生清了一下喉咙,要展开论述了,可还未开口,主宰又说:

“制定法律的问题是个非常重要、非常严肃的问题。咱们得制定一部新法律、一部为百姓说话的法律。下次咱们就专门来商讨这制定法律的问题。制定法律可不是一桩容易的事,老林你回去后好好酝酿酝酿,拿出个基本方案来。然后集体讨论、研究、决定。”

和合先生知道,他又该走了。

只是这回走,他心里高兴,主宰要他拿基本方案,他就是扶夷国法律的主要起草人,他得扎扎实实地拿出个好方案来。在这个方案里,他可以把自己的理想、五斗米道六斗米道的精髓, 通过法律的形式展现出来,固定下来。

和合先生回到家中,一头钻进了扶夷国法律的起草工作中。他不但废寝忘餐,连美色也顾不得去亲热了,以至于铃儿撅着嘴巴说,老林你为了工作不要命了啊!还是要注意休息呢,早点睡觉呢。和合先生知道要他“早点睡觉”的意思,笑一笑,说,得赶时间,赶时间啊。时不我待,时不我待。

和合先生也想“早点睡觉”,但他硬是没去“早点睡觉”。好在铃儿的工作也很紧张,每天早出晚归,回到家里累了,躺倒床上,一下就睡着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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