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灯火中，少女垂头浅笑，并未有一丝感动的神色，好像在听什么有趣的故事。她轻声道：“阮嬷嬷原先待我的确不错，那对于我母亲，待嬷嬷又如何呢？”

阮嬷嬷不由得惊慌，她眼神闪烁，迟疑了一下，还是道：“夫人待老奴自然极好，小姐也待老奴极好。里里外外都给足了老奴脸子，月银也很丰厚，对待老奴更是不曾责骂过……”

“不仅如此，”苏桐接过她的话：“你的儿子，你的孙子，能帮衬的，母亲便都帮衬过。在整个东苑，唯你最大，母亲不曾将你当做自己的嬷嬷，而是将你当做亲人，信任你，亲近你，凡是想着你，你说是不是？”

“是。”阮嬷嬷道。的确，

“那么，母亲待你这么好，你为什么，要背叛母亲，还一同谋害母亲呢？”

轻飘飘的一句话，砸的正陷入回忆的阮嬷嬷整个人几乎魂飞魄散。她抬起头看着苏桐，惊道：“什么！”

“嬷嬷不必露出如此惊讶的神色，”苏桐笑道：“我当初知道嬷嬷的叛主之心，比嬷嬷还要惊讶一千倍，一万倍。”

“小姐，定是有人在挑拨，老奴从来不曾背叛过夫人，老奴怎么可能背叛夫人啊！小姐，小姐一定要相信老奴！”阮嬷嬷反应极快，短暂的慌乱过后，便是一副极近委屈的模样，冤屈喊的比天大，极力证明自己的忠诚。

“行了。”苏桐挥了挥手，面上显出了一点澹澹的不耐来

她一字一句说完，待说到最后一个字时，阮嬷嬷从开始想要辩解的姿态，便成了一个字儿也说不出了。

她愣愣的看向苏桐，目光中惊骇莫名。

“不错啊，就是我。”苏桐的声音压得很低，低到只有阮嬷嬷能听见，她道：“本来该去庙里的人是我，最后为什么会变成四姐姐？自然不是巧合，都是我干的。”

“苏家发生的所有事，都是我干的。呵呵。”

“小姐……。”她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既然苏桐已经知道了一切那，万万没可能来救她出去了。

她头磕的“砰砰”作响，若是以前，以苏桐对她的敬重，万万不会让阮嬷嬷这般折腰的。

“其实今夜我来这里，也是为了报答桂嬷嬷于我这么多年的恩情。毕竟，嬷嬷也是尽心尽力侍候的”苏桐突然道。

阮嬷嬷一听，顿时喜出望外，高声道：“老奴就知道小姐是心善之人，这般重情重义，日后菩萨都会保佑小姐一辈子顺顺熘熘，那些想要害小姐的，全都会不得好死！”

苏桐心中失笑，阮嬷嬷这墙头草做的也是令人叹为观止。

她也扬高了声音：“其实不止回抱这些，在年前的时候，我遇险那次，阮嬷嬷不是与我交心了一回么？从那时候起，我便知道，这世上阮嬷嬷是真心待我好的。”

阮嬷嬷有些茫然，不知道苏桐说这些是什么意思。但是却心虚得很。方才明明恨自己恨得出奇，怎么转头又是这般安抚。

不论如何，桂嬷嬷都觉得自己充满了希望，立刻顺着苏桐的话答道：“是的，老奴从头到尾都是站在小姐这边的，只有小姐才是老奴的主子，老奴一定会对小姐忠心一辈子！”

窗外突然传来一声异响，似乎是碰到了什么东西。阮嬷嬷吓了一跳，随即往外头看去，可黑漆漆的屋子，哪里能看得到什么？

什么都看不到，她又转过头来看苏桐，露出一副凄楚的表情：“小姐现在能将老奴弄出去么？这里实在太黑太潮，老奴这身胳膊腿，怕是支持不了多久……。”

“别怕，不用支持多久，反正，你都快要死了。”

“什么？”阮嬷嬷猝然抬头，看着沉妙一片茫然：“老奴不明白小姐的意思……”

“方才外头的人是三伯母派过来的人，想来此刻已经发现了我来探望阮嬷嬷了吧。”苏桐笑着道：“如此一来，嬷嬷还有什么活路？”

“老奴老奴不明白……”阮嬷嬷下意识的直起身子，她心中隐隐感到了不安，却不知道苏桐究竟是什么意思。

“不明白么？”苏桐偏着头思索了一下：“嬷嬷方才大声说的什么话，可还记得？”

阮嬷嬷闻言，果真想了想，随即面色一变，瞬间脸色变得惨白。

她方才大声说：从头到尾都是站在苏桐这边的，只有苏桐才是她的主子。

诚然，这番话是为了哄骗苏桐，表忠心希望苏桐能救出她来。可是若是白氏的人听到这话会怎么想，那么，自己就是没有活路了。

她会认为，一切都是自己出卖了她。

这并不是真相，可是这在白氏耳中，这就是真相！

还来不及害怕，苏桐已经再次开口，她轻声道：“我要回报嬷嬷的，就是这个大礼，嬷嬷觉得可还好？”

阮嬷嬷死死盯着苏桐，她这时候才发现，今日从头到尾，她都被苏桐牵着鼻子走。苏桐说什么，她便信什么。

“我来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送嬷嬷上路。”似乎猜到了阮嬷嬷心中的疑惑，苏桐笑着开口道。

阮嬷嬷身子一颤，她想哭想叫，可是一点儿也发不出声来。那个襁褓中的婴儿不知什么时候起变成了真正的少女，而这少女的另一面，从未有人发现过，连她也不曾了解。她想激烈的反抗，想叫骂，可是触到那双如野兽一般的眸子时，却是不由自主的在发抖。

“嬷嬷到了黄泉路，化为厉鬼，找我复仇，我也无惧，或许还要与嬷嬷再斗上一斗。嬷嬷所做，苏桐永世不忘。”她的话比笑容更冷：“黄泉路上，嬷嬷，不会孤单，后面自会有不少人去陪你。”

“可惜了嬷嬷的孙子儿子，三伯母做事一向做绝，嬷嬷或许很快就和他们团聚。”

“不……。”阮嬷嬷身子一抖，眼泪鼻涕早已流成一处，哭的分外可怜：“求求你，救救他们……。”

苏桐冷笑，她的的话残忍而冷酷：“袖手旁观，就是我最大的仁慈了。”

她缓缓前倾身子，彷佛小时候与阮嬷嬷说悄悄话那般，澹澹道：“嬷嬷一路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