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生正失神之际，便听到了凌乱而略带些急促的脚步声。她以为是鹤与来了，没想到进来的却是原隰。

朝生知道，如今鹤与的计划一定是出了什么岔子，看来计划要延迟了。

原隰一进门就把朝生揽入怀中，喃喃道：“我才一个时辰没有看到你，便如此想你。朝生，你知道我离不开你的。”

朝生闻到了他身上的酒气，看他眼神迷离的样子，知道他是喝醉了。

“原隰，放开我。你喝多了。”

“不，不能放。放开了……要是放开了，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原隰把她抱得更紧。

“原隰，放开！”朝生的语气也冰冷起来。

原隰感受到她生气了，微微松了些手，语气和变得温和：“我乖乖的，你留在我身边不走，好不好？”

朝生想摸摸他的头发，最终却什么都没有做，只说了句“不好”。

“朝生……朝生……”原隰用哀求的语气说道：“别再离开我了好不好，没有你我会死的。朝生……我爱你。我那样爱你……朝生……”

原隰捧着朝生的脸便吻了下去，带着酒气，足以把人迷醉。而且朝生还是一杯就倒的人。

朝生没有反抗他的力气，一瞬间就天旋地转，她被他抱到了床上。

原隰再一次欺身而上，加深了这个吻。

朝生好不容易别过脸，手也用力抵着他胸膛表示抗拒，“要撒酒疯就滚去别处！”

原隰似乎就是在那一瞬间清醒，倒不是因为朝生的话，而是他想到了朝生那日被他带回来时吐血的情景。

原隰眼中恢复了一丝清明，脑子却依旧昏昏沉沉不清不楚。他掰过朝生的脸，想要检查她有没有事，会不会再次吐血。朝生却打开了原隰的手，“醒了就滚。”

原隰这下彻底清醒了。因为她叫他滚。

但原隰也迟迟没有起身。他的脸埋在她脖颈间，朝生感受到了他微微的颤抖，不一会儿也感受到了脖颈上的湿热。

他哭了。

朝生还是狠下了心，“起来，然后离开。”

“为什么？为什么不要我了？”原隰哽咽着问她先前的那个问题，头埋得更低 ，也将她抱得更紧。

“你分明给了我希望，你说你爱我。可是你为什么要反悔？为什么？”原隰颤抖的幅度更大，甚至说话时哭音更重。

“你知道原因的，不是吗？”朝生道。

“可是祝余究竟有什么好？两千年前的权势和天下，如今的权位和生死，任何充满诱惑的事都是他放弃你的理由。为什么你还要爱他？我不明白……”

朝生道：“我也放弃了你，为什么你还要爱我？”

原隰怔了一下，似乎他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我永远都爱你，不论你做什么。”他说。

这个回答也让他意识到了什么，或许，这也是朝生对祝余的想法。

“不行，你不能爱他，你只能爱我，你只能留在我身边！”原隰的语气变得阴鸷狠厉起来，“否则我便杀了他！”

“不……我不能杀了他……”他此时又像一个迷茫的孩子 ，陷入了纠结，“他活着我尚且斗不过他，他死了的话……我怎么能斗得过一个死人？”

“原隰，”朝生让他的思绪回笼，“其实你是恨我的，对吗？”

原隰眼中闪过一丝不解。

“至少是怨我的。”朝生说。

“是又如何？我爱你胜过怨你，我也不恨你，我舍不得……”原隰眼睛红红看着朝生，拇指指腹轻柔地滑过她的鬓角，一滴泪落在了朝生的脸颊，他轻轻拭去。

他说“你是我放在心尖上好好保护的人，生怕被我阴暗肮脏的内心沾染蒙尘，我又怎么舍得恨你。爱都来不及……”

朝生原本想说，如果他恨她，说明他此刻所有的执着只不过是源于心中的执念，是求而不得的不甘，而不是爱。那样的话她便可劝他放手。可是他说她他不恨她。他说舍不得。

朝生终于忍不住，泪水顺着眼角滑落。她想抱抱他，她想告诉他她不想死，她想和他好好活着，可是，这一切也只是奢望。

原隰轻轻帮她擦泪，“乖，不哭不哭，是我吓到你了。”

朝生发现原隰的神色其实十分疲惫，她甚至怀疑他这几日从未休息过，如今的一切都是强撑着。

她轻轻摸了摸原隰的头，循循善诱道：“原隰，睡一觉吧，一觉醒来，就什么都过去了。

她知道原隰此时还是半醉状态，否则不会和她说那么多掏心窝子的话。或许趁着酒劲，能让他睡过去消停一会儿。

没想到原隰却说：“不，我不能睡。我睡着了你走了怎么办？我不能睡……”

果不其然，他这些天一直都没有休息，就是怕她趁他睡着后离开，所以就这么一直熬着，一直耗着，一直守着她。

“我不会走。你看我现在这个样子，走的了吗？”朝生道。

“不，我不相信。你才是骗子，你骗我……我不信……”原隰说。

朝生无奈，只好道：“你今晚好好休息，休息好了，我们明日才有精神成婚啊。”

“成婚？”原隰眼中有了光彩，却依旧不敢相信，“你又骗我。”

朝生道“我不骗你。你乖乖睡觉，我们明日就成婚。你要是不听话，我就不嫁给你，就这么拖着。”

“好，好，我听话……”原隰平躺在床上，再次把朝生揽入怀中 “你和我一起睡，不准离开。”

似乎还有些不放心，他又补充了一句，“要是敢走，我就杀了祝余。”

朝生失笑，“我不走。”

直到身旁传来均匀的呼吸声，朝生才松了口气。她仔细看着原隰睡着时的模样，仿佛要把这个模样刻在心里。他的确太累了，才睡得这样沉。但即便如此，抱着她的手也从未放松半分。

这时，鹤与也赶来。只是一进房间，他就连忙转过身别过脸，“我什么都没看见！”

“施法吧。”朝生沉声道，“但是在此之前，你要想办法在不惊扰他的情况下让他放开我。”

鹤与了然。

*

那一夜很漫长，原隰怎么都醒不过来，

仿佛整个人先是被黑暗包围，又被光明包裹，总之身不由己，不由自己控制。

最后的最后，他梦到朝生在他额间落下一吻，就此消失在那道白光中，从此碧落黄泉，再无处可寻。

“朝生！朝生！”

原隰醒来之后，发现朝生早已不再身边。他找遍整个永昼宫，甚至派人找遍整个魔界，都没有找到她。

“朝生，你又骗我！”原隰绝望地跪坐在地上，双眼猩红。他发现在他生气发怒之时，那股随时可能控制他吞噬他的魔气消失了。他这才发现现在的自己已经不是魔，而是又重新脱胎换骨的仙。从前强大的修为依旧存在，只是再也不是魔。

“鹤与……一定是鹤与……”

这时，一块玉简凭空出现，上面写着：

到无方界来。

原隰思来想去，有那个能力能够带走朝生的也只有鹤与。所以要想找到朝生，就必须去见鹤与。只是没想到他会主动让他前去。

无方界中，鹤与在茶楼上负手而立，似乎早已等着原隰。

见原隰到来，他也废话不多说，直奔主题：“老夫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有些事情必须告诉你。”

“你说。”

“两千多年前，你原本是要带华朝离开祝余，但是中途她又跟祝余回去而赶紧离开。”鹤与道。

原隰抿着嘴唇，没有说话。这一直是他的心结。不论是作为顾蓝还是原隰，这都是让他每每想起来就心痛的回忆。

“那时候，祝余用你的命威胁华朝，华朝为了让你活下去，才自愿跟他回去。她和他回去不是因为爱他，是为了让你活着，为了救你。”

鹤与说罢，拂袖施法，原隰眼前瞬间出现了一些记忆的片段，那是不属于他的记忆，却也是那一时期的记忆。

是华朝的记忆。

华朝为了祝余不杀顾蓝，才对他说了那些狠话逼他离开，才委屈求全和祝余离开。

再后来，祝余为了让自己活下去，为了长生不死，不惜用姜国所有的子民为祭。一时之间，尸骸遍野，血流成河。

华朝为了让那些无辜死去的人超生，也为了阻止这一切灾难，以身祭天。

最后，华朝身死，那场天灾人祸也就此结束。朝生历劫归来，渡过的却不是情劫，是死劫。

“原本应该是情劫，可是华朝早早便放下了对祝余的情意，而是舍身殉道，成就了大道。可即便如此，天道却不允许这样一个半神半魔的人好好活着，于是杻阳山那次，又是一个死劫。

“等到渡过了死劫，便剩下真正的情劫了。”鹤与看向原隰，叹了口气，“可这个情劫，她注定是放不下，过不了了。”

“什么意思？”原隰凝眸，他隐隐觉得朝生现在很不好。

“我说过，她早在两千多年前就放下祝余了。所以，在杻阳山你和秦剑、祝余大战时，小朝生救的是你。至于祝余，他是天界的人为其凝聚元神，重塑仙身才救下的，和小朝生没有半点关系。”鹤与说。

“你说什么？我是朝生救活的？不是你吗？”原隰只觉得他错过了很重要的东西，而且很可能无法挽回。心中隐隐作痛，他有些喘不过气来。